例如水运过重,就会导致江河波涛汹涌,洪涝千万里;或是一轮大日悬而不去,日精璀璨,光照万里,持续烧灼福地,动辄干旱个数年,炼杀万物;月魄浓郁洒落人间,又会使得阴冥鬼魅丛生,成群结队游弋夜间,或是拜月炼形一道的山泽精怪蜂拥而起,大肆横行人间。
月盈则亏,是大道至理。
许多福地出现“飞升”之人,根源就在于此。
这些天之骄子,是天地的宠儿,气运加身,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不得不出,因此一旦强行滞留福地,要么被天道碾压,被视为试图篡位的乱臣贼子,沦落到一身气数重归天地,要么就顺势离去,故而就有了历史上一座座福地的水落石出。
只是有些反而会招来横祸,比如剑气长城的最后一任刑官,就因为一人破开天地禁制,招来浩然天下修士觊觎,最终连累得整座福地被打得稀烂。
姜氏掌握的云窟福地,是出了名的地广人多。
只是因为几场修行引发的浩劫,故而哪怕砸钱不断,云窟福地也从未到过瓶颈。
而皑皑洲刘氏的寒酥福地,大概是人最少的一座福地,里面只有刘氏专门培养的一大拨常年劳作的采玉人。
也有其他宗门的女子谱牒仙师会主动找到皑皑洲刘氏,成为不记名的采玉人,且不计工钱,毕竟所谓的采玉,就是常年跟雪花钱打交道,会大益修行。
同时刘氏还拥有人数最多的一座福地——绿荫福地,这是一座刘氏一枚神仙钱都不砸入的下等福地,里面足足有九千万人口,一有修道之人侥幸跻身洞府境,就会被立即带离福地,外人只知道这是两位术家祖师供奉的要求。
崔东山当然留有后手,绝不会让福地瓶颈成为隐患。准确说来,是天底下只会经营福地的人物之一姜尚真对此早有准备。
崔东山望向脚下人间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柳树,树上挂有一幅卷轴。
崔东山伸手一抓,卷轴被其握在手中,他解开缠绕卷轴的一根金色丝线,横放在身前,卷轴悬空,崔东山双指一抹,画卷瞬间摊开,画面不断横掠出去,最终露出一幅光是画纸本身就长达百丈的万里山河图。
这是姜尚真赠送给福地的一份重礼,从白纸福地一位老祖师那里购得。
这原本是姜尚真为云窟福地量身打造的画卷,落地生根之后,只要福地空余疆域足够广袤,被沛然灵气浸染个百来年,就会变成千真万确的山水。
除此之外,先前被姜尚真圈禁起来的桐叶洲流民绝大部分都在宝瓶洲走出了福地,其中练气士几乎全部离开,却剩下二十余万的老百姓,不知姜尚真用了什么法子,多半威逼利诱皆有,二十余万老百姓最终选择留在福地,听候“老天爷”发落。
这是两桩名副其实的雪中送炭之举,万里山河画卷是如此,二十余万魂魄齐全的凡夫俗子更是如此,他们只要在此繁衍生息、开枝散叶,就能够将一座“白描”福地重新彩绘几分。
魏檗由衷赞叹道:“比起周供奉,我自愧不如。”
身为玉圭宗宗主和姜氏家主,姜尚真为落魄山可谓鞠躬尽瘁到了极点。
当供奉当到这个份儿上,就连崔东山都想要送给周肥兄一块“义薄云天”的金字牌匾了。
好像不管做什么,姜尚真只要用心,就都很出类拔萃。
唯一的“假公济私”,就是姜尚真为自己留了一小块地盘,一截柳枝落地即成荫,大概是想要以后方便携美人来此郊游。
有了凭空多出的万里山河之后,原本大体上趋于凝固的福地灵气就又开始自然流转起来,往那些“空白”山河涌去。
朱敛笑呵呵道:“周供奉确实是个妙人,人间少有。”
然后朱敛笑望向裴钱,裴钱有些疑惑。
朱敛解释道:“周供奉当年和我一见如故,切磋了一门道法,旗鼓相当,但是最后输给了你,而且周供奉输得心服口服。”
裴钱想了想,嘀咕道:“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米粒轻轻晃着小脑袋,算是跟裴钱敲了敲门打招呼,裴钱伸手按住她的脑袋,轻声道:“别说老厨子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咱们竹楼一脉,个个以诚待人。”
裴钱早年的小账本上,划分出了许多阵营鲜明的小山头,比如她和暖树姐姐、小米粒,当然属于最最嫡传的竹楼一脉,看门一脉有郑大风和元来,骑龙巷一脉有石柔那些看铺子的,还有走桩散步梦游一脉……
崔东山说道:“接下来捡钱算账一事,就有劳长命掌律和韦先生多跑几步路了,泓下回头带上云子一起帮忙,身在福中不知福,躺着享福不做事,当然不是个事。”
泓下轻声道:“泓下领命。”
陈灵均说道:“算我一个。”
崔东山笑望向这位走渎成功走路有点飘的陈大爷:“那就算你一个?要不要拉上你那位本家兄弟一起?”
这趟北俱芦洲之行,陈灵均横穿一洲往返一趟,走渎走得可谓小心翼翼,可斩鸡头烧黄纸结识好兄弟的勾当倒是胆子贼大,半点不含糊。
陈灵均缩了缩脖子,一大步横移跨出,再一大步靠去,双脚并拢,于是就站在了暖树这个笨丫头身边,试探性说道:“那还是算了,吧?”
崔东山不再理睬这个落魄山胆识所在的扛把子,先有“打架没赢过,吵架没输过”的老舟子,后有“我师兄是郑居中”以及“我与陈平安是至交好友”的柳赤诚,如今又有大骂阮邛不要脸、两次拍陆沉肩,还与斩龙之人称兄道弟的陈灵均,一个个都是人才,还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种。
这等看遍浩然天下也寥寥无几的豪杰人物,落魄山能够有其一,连崔东山都觉得挺有意思。
崔东山转去与曹晴朗说道:“那条龙舟渡船可以拿来此地修补,如果你觉得刘重润那边合适的话,可以让她带着一些性子沉稳的嫡传弟子来这边拣选两三处山头修行,只是事先说好,甲子之内,除了刘岛主可以自由出入,嫡传们就不要随便走动了。”
崔东山抬起双手,抖了抖袖子,伸手指向两处:“比如这两个地方,水运极多,就可以让给珠钗岛刘重润。”
一处是济渎灵源公沈霖赠送的一部分南薰水殿,还有就是一条龙亭侯李源赠送的溪涧。
那条名为翻墨的龙舟渡船先前返回牛角山渡口的时候,已经摇摇欲坠、破碎不堪,光是修缮所需神仙钱,其实就已经超过龙舟本身的价值。
刘重润倒是想要买走这条龙舟,当不成山上渡船,就当是留个纪念,可以停泊在水殿内,不承想落魄山婉拒此事,说要修旧如初。
刘重润本就是好心好意,想要让落魄山少些钱财损失,既然落魄山不介意,她也就懒得多此一举了。
但是在落魄山账房议事,对于远在别洲的云上城,以及近在眼前的珠钗岛,哪怕双方都是小仙家,其实也相当念他们的好。
曹晴朗点点头,没有异议。
落魄山想要在大争乱世和太平盛世都屹立不倒,想要有一份千秋基业,不但要和大宗门结盟,互利互惠,还要尽量让珠钗岛、云上城以及彩雀府这些暂时气候不显的仙家跟随落魄山一起壮大起来,而且绝对不能只以利相交。
落魄山,钱要挣,香火情要挣,人心更要挣!
崔东山说道:“我今天比较指手画脚,是例外,关于这座莲藕福地,以后都只会由着你拿大主意了。你愿意跟人商量就商量,不愿意就自己放开手脚去做。既然先生相信你,我就相信你,所以你不用介意我如何想,咱们平辈,没必要,只是你不要让先生失望。”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