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敛笑道:“这桩买卖,不用麻烦太徽剑宗和浮萍剑湖了,到底是欠人情的事,不值当。回头咱们就让米兄走趟彩雀府,在那边当个挂名供奉,届时琼林宗敢卖法袍,米剑仙就去问剑砥砺山。真闹出事情了,米兄就御剑找人喝酒去,找刘宗主或是郦宗主都没有问题,就当是避避风头。”
米裕笑眯眯道:“极好极好。”
朱敛坦诚道:“只是如此一来,用的是彩雀府挂名供奉余米的人情,还要小心不要连累彩雀府。”
米裕笑道:“‘余米’攒人情有何用,毫无意义的事情。至于彩雀府的仙子姐姐妹妹们,我哪里舍得让她们受伤分毫,出剑前后,都会先好好思量一番。”
朱敛瞥了眼桌上那件金翠城法袍和那把“细眉”长剑,轻声问道:“长命道友,韦先生,除了将合情合理的三成利润,主动和彩雀府降为两成,我还打算以落魄山的名义,将这把剑赠送给云上城练气士徐杏酒,作为他的护道之物,你们意下如何?”
云上城其实在北俱芦洲那条东南商贸路线上,虽然也算后续添补上的一分子,只是始终比较有心无力,因为云上城无论是师门底蕴,还是修士境界,都远远比不上骸骨滩、披麻宗和春露圃这样的大仙家,甚至相较于彩雀府,都显得和落魄山在钱财一事上关联不深,但是那座云上城,从城主沈震泽,到道侣徐杏酒和赵青纨两位嫡传弟子,对落魄山都极为友善亲近,有十分气力,就出十分财力人力物力,却也从不打肿脸充胖子,就连魏檗都说这样的山上盟友,千金难买万金不换。
加上远游北俱芦洲的渔翁先生,先将嫡传弟子留在了彩雀府,之后就带着不记名弟子赵树下一起去了云上城。
毕竟彩雀府脂粉气重了点,山上山下多是女子修士,老先生终究要避嫌几分。
“问酒翩然峰”的风气,起始于落魄山年轻山主,然后添砖加瓦的第一个太徽剑宗外人正是云上城徐杏酒,金乌宫新晋元婴境剑修柳质清紧随其后。
在那之后,还有南下骸骨滩路上,专程带着一位止境武夫和一位剑仙走了趟太徽剑宗的武夫李二。
止境武夫正是那个当年习武走火入魔的老武夫王赴愬。
老人先前在狮子峰地界,只因为几句肺腑之言,就挨了晚辈李二一顿揍,还好能够和同行剑仙在太徽剑宗翩然峰喝一场“问拳问剑太徽剑宗,都不如问酒翩然峰”的酒水。
在王赴愬和剑仙两个大嘴巴“推波助澜”下,一来二去,“问酒翩然峰”就成了如今北俱芦洲的一股“歪风邪气”,以至于郦采回到北俱芦洲的第一件事,都不是重返浮萍剑湖,而是直接带酒去往太徽剑宗,所幸刘景龙当时已经下山远游,才逃过一劫。
长命问道:“是做长线生意,还是人情往来?”
朱敛笑道:“纯属人情,不涉及生意买卖。”
长命说道:“那我无异议。”
韦文龙点头道:“附议掌律。”
“我稍后会和两位详细说云上城旧事。”
然后朱敛望向米大剑仙。米裕还挺乐和,今儿真是个黄道吉日,总算帮上落魄山一点小忙了,回去得记下来,此刻笑呵呵道:“同理同理。”
言语过后,米裕一时间恍惚,仿佛重新置身于避暑行宫。
长命道友先行离去,腰间悬佩龙泉剑宗打造的数枚剑符,就快跟小管家陈暖树的钥匙串差不多了,反正山上无事,长命就买着玩,以后等到祖师堂谱牒弟子一多,她可以按例分发。
长命和阮秀天生亲近,所以龙泉剑宗那边,阮秀应该是打过招呼了,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长命每次花钱买剑符,都按自己订立的照规矩走,即每次购买剑符都比上一次价钱翻一番。
长命不太舍得开销神仙钱,都是拿自行铸造的金精铜钱来换。
阮邛是出了名的对落魄山谁都没有笑脸,以前只有裴钱是个例外,如今长命道友也算半个例外了,笑脸还是没有,不过双方偶尔在山上遇到了,阮邛却会与这位长命道友点点头。
朱敛最后对魏檗说道:“魏兄难得大驾光临,老规矩,瓜子就酒?”
魏檗笑问道:“难得?”
朱敛笑答道:“这不是为了衬托出魏兄的山君身份嘛。”
魏檗和长命道友先后施展神通,离开落魄山。
朱敛将法袍和长剑交给米裕:“有劳米兄走趟北俱芦洲了。”
米裕提醒道:“朱老弟,隐官大人一回山头,千万记得立即飞剑传信彩雀府啊。”
朱敛笑着答应下来。
朱敛离开韦文龙所在的账房院落后,独自在落魄山上散步,去了山巅,那处旧山神庙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妥善处置,此地位于落魄山之巅,山上忌讳比较多。
有些想念大风兄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些神仙书的关键书页、彩绘图案都是轻轻折了书角的,这就是朱敛的善解人意了。
以往大风兄弟每次登山借书,轻轻一抖,书好书坏,只看书角折的数量多寡,一眼便知。
大风兄弟上山脚步匆匆,下山更匆匆。
天微微亮时分,朱敛下山去往竹楼那边,看到了裴钱和周米粒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朱敛放轻脚步,坐在一旁,小米粒还在酣睡,睡得格外香甜。
大人有大人的复杂心思,小水怪有小水怪的心事,落在各自心头,分量其实一般重。
朱敛聚音成线,和裴钱说了昨夜那桩账房议事的结果。裴钱知道老厨子的用意,是要自己不要忽略了掌律长命和剑仙米裕他们为落魄山的付出。
朱敛说道:“心里好受些了?”
裴钱点点头。
朱敛笑道:“有件事,得向你征询一下。”
老厨子说完之后,裴钱说道:“我没什么意见。”
朱敛眺望崖外风光:“看不厌山重水复一样风景的,可能就只有我们的小米粒了。人生路上,有些人走得快些,有些人就可以走得慢些。有些人个子高,人心向阳而生,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铺在身后的道路上,就能够让身后的孩子们一直躲在阴凉中,躲过大日曝晒,躲过风吹雨打。那么一个人不得不长大的遗憾,就不至于那么那么地让你我难以释怀了。”
裴钱轻轻揉着小米粒的脑袋:“懂了。”
沉默片刻,裴钱转过头,赧颜道:“拜剑台一事,向你诚心道个歉。”
朱敛双眼眯起,双拳虚握,轻放膝盖,神色温柔:“多此一举。小看老厨子的心胸了不是?”
裴钱跟着老厨子一起望向远方:“老厨子介不介意,裴钱有无此心、愿不愿当面道歉,是两回事。”
朱敛微笑道:“公子教拳法好,教道理更好。”
裴钱会心一笑:“这趟出门远游,走了好些路,还是老厨子最会说话。”
朱敛笑道:“打小铁骨铮铮,从不见风使舵嘛。”
裴钱呵呵一笑。
裴钱突然问道:“那座狐国,要不要我在下山之前,先去偷偷逛一圈?”
朱敛摇头道:“肯定有些清风城许氏安插的棋子藏在里边,沛湘已经拘押起来,或是派遣心腹暗中盯梢。至于剩下一些,这位狐国之主都察觉不到,所以将狐国安置在莲藕福地是最好的,折腾不出什么花头。你不用太担心,道理很浅显,许氏打死都想不到狐国会搬迁别处,所以最为重要的狐国棋子,更多是在气力上有优势,主要用来掣肘一位元婴境修为的狐国之主。说句难听的,让陈灵均和泓下去狐国待着,就能打消意外了?至于一些个心机手段,只要那些棋子敢动,我就能够顺藤摸瓜,一一找出,根本不怕他们如何与我们斗心斗力。等到新狐国大势已成,许多原本属于变数的人和事,自然而然就会顺势融入大势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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