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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土神洲直接返回东宝瓶洲,一无跨洲渡船,二来太过凶险。

种夫子就带着曹晴朗走了趟皑皑洲,去往北俱芦洲,再乘坐渡船,南下归乡。

另外一拨人,则是浮萍剑湖的隋景澄和师兄荣畅,他们从东宝瓶洲南方游历北归,会再次路过落魄山。

其间,他们专程跑去老龙城找了师父郦采,郦采没让大弟子荣畅留在战场,说她要是一个上头,死翘翘了,以后浮萍剑湖岂不是要给人欺负个半死,所以荣畅就别凑热闹了,反正浮萍剑湖有她这宗主撑场子,谈不上赢多大面儿,反正丢脸是不至于的。

此时山上,竹楼外,拜剑台修行的剑修崔嵬倒是要下山去了。

既是与剑仙前辈米裕道别,也顺道看一看那个修行符箓的蒋去。

崔嵬同样走了一趟飞升台,如今已是一位元婴剑修。

如今魏檗这位北岳山君算是相对比较清闲的一位,倒不是魏檗偷懒,实在是那几场天幕开门后的大战,从头到尾都不用他如何出手,他光捡便宜了。

估计以后与那身为同僚的中岳山君晋青重逢,对方不会少说怪话。

朱敛拉上魏檗和米裕,还有那账房先生韦文龙,一起商议正事。

有太多事情要商量,而且没有一件小事。

连那安置狐国一事,都算不得最重要的。

沛湘跟着那个名叫陈暖树的粉裙女童,跟着那个奇奇怪怪的小米粒,去了一处雅静院落住下。

沛湘心情复杂,夜不能寐,干脆就离开住处,独自散步,坐在了山顶台阶上。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当下心情过于没道理了。

未到落魄山,只怕落魄山家底太薄,不承想到了落魄山,古怪事一桩接一桩,让她目不暇接,又难免心中惴惴。

然后沛湘发现朱敛应该是聊完了事情,这会儿正陪着那个岑鸳机一起走桩下山。

朱敛发现岑鸳机拳法精进不少,得知她是得到了刘十六的点拨。

朱敛让岑鸳机继续走桩上山,他则率先快步登高,来到沛湘身边坐下。

朱敛轻声道:“是不是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身在异乡了?没事,不用太久,你就会习惯的。”

沛湘轻声问道:“颜放,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偷偷笑话我是井底之蛙?”

朱敛笑道:“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在我的印象里,清风城的狐国之主是女中豪杰。精算计,敢决断,还好看。”

沛湘幽幽道:“若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有些女子的情绪,是真没有道理可讲的。

心情好时,万事都好。心情不好,诸事不佳。

后者总是突如其来,往往让男子措手不及,那就不要听她具体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细碎怨言也好,不知道理何在的恼人气话也罢,莫要着急,自乱阵脚,且当是个无法反驳的道理去听好了。

一旦为此不耐烦,或是一旦以理说理,还能如何,完犊子。

哪怕不说话,也要听着,也得认真看着她。

男子愿不愿意如此,往往才是女子真正的心结所在。

只不过朱敛是谁,很快就让沛湘笑开颜。

岑鸳机在半山腰处就停步收拳,看见山顶台阶那温馨一幕,对朱老先生越发钦佩。才回家乡,就要为落魄山照顾客人。

若是换成了年轻山主坐在那女子身侧,估计岑鸳机就要担忧那位沛湘姐姐的处境了。

是那山主又如何?眼神不正,还喜欢醉醺醺走夜路,万事不管,只顾着独自远游,让朱老先生劳碌异常。

而她岑鸳机每天勤勉练拳,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何况说不定下次擦肩而过,双方的拳法差距就被她拉近许多了。

夜幕沉沉的小镇,杨家药铺。

长命道友离开骑龙巷,夜行来此,轻轻敲门。

去一处古战场砥砺武道的苏店和石灵山,如今都已经远游归来,继续当着不起眼的铺子伙计,不过石灵山住在桃叶巷,就只有师姐苏店住在这里。

苏店得到师父授意,给那位女子开了门。

长命去往后院,苏店则干脆搬了条凳子坐在门口。

后院,长命与那位老人施了个万福。执晚辈礼,甚至没有落座。

只询问铺子这边是否需要金精铜钱。毕竟如今大战正酣,老龙城主战场之外,其余东西两边沿海战线虽然不如老龙城惨烈,却也是硝烟万里。

杨老头摇头道:“好意心领。你积攒那么点家当不容易,好好余着吧。”

之所以愿意与她多说几句,除了她心诚之外,她与神道的那点渊源更是缘由。

长命就要告辞离去,老人却突然问道:“压岁铺子那石柔,身上有条伏线,看出来了吧?”

长命摇头道:“不曾看出。”

杨老头换了一根老烟杆,装烟草之前,轻轻磕了磕台阶,道:“古蜀地界,大有神异人事,那石柔的身上传承只是其中之一,起先并不显眼,只是余着余着,就显得比较水落石出了。”

长命对东宝瓶洲十分感兴趣,落魄山上藏书颇丰,她经常翻阅书籍,倒是看到一个古蜀八百仙的书上说法。

老人继续道破天机:“她跟那位白玉京三掌教有些渊源,藕断丝连。至于何时牵动荷花带动藕,得看对方心情,看他将来要不要重返真正故乡,来见他的师兄了。”

长命只是听着,默默记在心头。

杨老头没来由说一句:“野猫夜路遍地腥。”

马苦玄的那个“儿时玩伴”,来历当然要比石柔的那点道种灵光要大得多。

杨老头指了指对面檐下那条长凳,道:“坐吧,随便掰扯几句。”

长命领命坐下。

杨老头沉默许久,缓缓道:“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地方,天底下没有比这里更能吓唬外乡人了。”

甲子以来。

崔瀺、齐静春,一对反目成仇给天下人看的师兄弟。崔瀺离经叛道是真,欺师灭祖就算了。

文圣老秀才、君倩刘十六,加上陈平安,那么文圣一脉嫡传就只差一个左右未曾现身此地了。

人间最得意,白也。

白玉京三掌教陆沉,在此摆摊算命;阴阳家邹子,在此摆摊卖糖葫芦。

天君谢实。

阮邛、阮秀,李二、李柳,两对父女。

曹曦、曹峻,一对泥瓶巷祖孙。

“目盲道人贾晟”、白帝城郑居中,又是一对师徒。

道老大分身之一的李希圣。

昔年白龙鱼服的宋长镜。

墨家许弱。

只差几步路就会走入小镇的阿良。

好似凿壁偷光的泥瓶巷婢女稚圭。

东宝瓶洲历史上第一位上五境山君魏檗。

剑修姜尚真、米裕、郦采……

当然最后还有那桥下悬古剑。

对于山上修道之人而言,短短甲子六十年算什么。

所以只要稍稍运道不济,不管谁来这里,任你境界再高,只要胆子一大,就都要命悬一线。

哪怕一时得意,在这里与人结了仇,暂时性命无忧,也要放眼看远,多悠着点,毕竟骊珠洞天的年轻人,尤其是陈平安、马苦玄这一辈,走出去很多,出息都不会小。

杨老头破天荒笑了起来,道:“这等开篇真是雄文。”

长命始终屏气凝神,只听不说,然后她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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