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岗祖师堂议事,有一位动了恻隐之心的女祖师大义凛然,力排众议,最终选择打开山水禁制,让难民避难玉芝岗。
不同于斐然的游山玩水,绶臣是奔着玉芝岗祖师堂而去。
斐然抬头远望,在那玉芝岗方向,有剑光冲天而起,还有一道斐然熟悉至极的术法光彩,是师兄切韵的大手笔。
玉芝岗从这一刻起,就此成为书上人事,然后时日一久,就会是一页老皇历。
一个少年往犀渚矶观水台飞奔而来,来到斐然身边,局促不安道:“陈大哥,别人都说冤句派肯定守不住,这可怎么办啊?我害陈大哥花了那么多冤枉钱,若是死了,怎么还钱。”
少年蹲在地上,闷闷道:“我哪里值那么多钱,那可是神仙钱。”
如今化名“陈隐”的斐然笑道:“那笔神仙钱,对我而言,就是你兜里的那串铜钱,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少年仍是替“陈大哥”心疼那些钱,小声道:“神仙也不能这么乱花钱啊。”
斐然一笑置之。他不但改了名字,就连面皮都是那年轻隐官的模样,没什么用意,纯粹无聊。
至于这个桐叶洲乡野少年,是斐然在游历途中认识的一个小樵夫,少年没有亲人,曾经救下过一只即将化为人形的山泽精怪,后者为报恩,经常捕捉山中猎物,偷偷叼到少年家门口。
斐然凑巧见到了这一幕,就带着他一起来到千里之外的冤句派箜篌山。
斐然带着少年一起观看那些千奇百怪的水族。
日渐西下,数道虹光直接撞开冤句派的山水禁制,瞧见了犀渚矶观水台的斐然身形后,改变轨迹,不去箜篌山之巅的那座绕雷殿,而是落在了斐然身边,正是腰坠养剑葫的师兄切韵和甲申帐剑仙坯子雨四。
还有一个身姿纤细的佩短刀少女,昵称豆蔻,她是天生“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孱弱体魄,最易招来阴灵鬼魅寄居,但是大道无常,反而让她修炼出了一个宛如洞天福地的人身小天地。
少女双眼无神,极为空洞,不过她还是对斐然点了点头。
切韵伸出双指撚动一缕鬓角发丝,眯眼而笑道:“师弟,这个小家伙,连修行资质都没有,带在身边做什么?”
斐然笑道:“无聊。”
豆蔻转头看向山巅绕雷殿,切韵说道:“小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别再像玉芝岗那样滥杀一通了,这儿好看的女子多,你别出手行不行?”
豆蔻沙哑开口道:“我砍下她们的头,留给切韵前辈。男子修士,你就别管了。”
切韵双手合十,道:“行吧行吧,记得说话算话,一定要女子善待女子啊。”
豆蔻抽出短刀,轻轻抖腕,短刀出鞘之后,蓦然变成一把好似斩马刀的雪亮巨刃,豆蔻拔地而起,去往冤句派祖师堂。
雨四与斐然说道:“绶臣前辈还留在玉芝岗那边收拾残局,下一处目标,是那大泉王朝蜃景城。”
斐然点头道:“都随意。”
切韵突然笑道:“师兄刚刚得到消息,周先生已经到了大伏书院门口。可有好戏看了。等我补妆完毕,就赶过去为周先生摇旗呐喊。师弟,怎么说,要不要与师兄同行?”
斐然摇头道:“我就算了吧。”
那樵夫出身的少年不傻,虽然听不懂这拨人的言语,仍是大致猜出了对方身份,一时间脑子似一团糨糊。
斐然蹲下身,用地道的小国官话与少年微笑道:“对不住,我是妖族。不过不用怕,你就继续当我是你的陈大哥。天崩地陷,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斐然喜欢每到一地,就先与人学习各国官话、地方方言,还是无聊使然。
少年满头汗水,颤声道:“陈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斐然想了想,说道:“大概算是一拨恶客登门,不请自来,破门而入,不给主人留一口饭吃吧。”
少年眼神逐渐坚毅起来,道:“陈大哥救了我,不管是谁,是不是妖族,就是我的恩人!别人怎么看待陈大哥,我都不管,不管!”
斐然笑着嗯了一声,一巴掌打死了少年,少年彻底魂飞魄散。
切韵有些意外,眨眼问道:“师弟这也杀?多懂事一孩子。”
斐然起身默然,没有给出解释。
若是少年哪怕流露出一丝丝的仇恨,不管隐藏得好不好,斐然反而能让他活下去,甚至可以从此登山修行。
斐然抬头望向远方,问道:“师兄,那位早先执意开门的玉芝岗女祖师,下场如何了?”
切韵轻轻拍了拍脸颊,笑道:“祖师堂议事,嗓门就数她最大,等到打起架来,就又最没个动静了。”
雨四说道:“绶臣前辈原本是要留下她一条性命的,只是在那祖师堂见她磕头求饶,觉得烦了才改变主意。”
斐然点头道:“希望东宝瓶洲老龙城,亦是如此作为。”
大泉王朝,蜃景城皇宫。
一位愁眉不展的年轻皇后,姿容极美,她这会儿神色郁郁,双指拈着精巧的小铜火箸儿,轻拨手炉内的灰烬,尽量让炭火持久些。
姚岭之坐在一旁英气勃勃,见姐姐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她们的爷爷,兵部尚书姚镇,已经重新披甲上阵,领着所有姚氏子弟,赶赴边关。
今天先前有那负责镇守京城、临时监国的藩王来到此地,美其名曰商议军国大事,事实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姐姐的脸庞,若非姚岭之护着姐姐,不惜手按刀柄,抽刀出鞘些许,以此示意对方不要得寸进尺,天晓得那个色坯会做出什么事情。
如今的皇宫,姐姐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了。
哪怕贵为皇后,可到底还是一位柔弱女子。
那个藩王告辞离去,他跨过门槛转头露出的那抹笑意,别说是被他死死盯着的皇后姐姐,便是姚岭之见了都要心寒。
姚近之抬起头,惨然笑道:“我没事。”
姚岭之心中悲愤,这要没事,怎么才算有事?
如今宫城内外,朝野上下,从庙堂到江湖再到沙场,哪里不是一团糟。
那个穿龙袍坐龙椅的王八蛋,竟然丢下姐姐一人,自己偷偷跑了,关键是他还带走了一大拨金丹供奉仙师,一起去了第五座天下避难。
最让姐姐伤心的是,那个皇帝陛下不带姐姐一起离开的荒谬理由,竟然是钦天监那边有人断言姐姐是红颜祸水,带在身边只会祸害连连。
这位大泉王朝的年轻皇后,手捧暖炉,手热却心冷。
记得当年,来这蜃景城途中,她偷偷给自己算了一卦。
对她是大吉,对大泉王朝而言,却不是什么好卦象,当时她便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再看,原来是对错皆有,算对的是大泉王朝国祚,确实岌岌可危,算错的是自己命理,注定要跟着一起遭灾了。
如果不是爷爷还在边关率军厮杀,身边还有个姚岭之入宫为自己贴身护卫,姚近之真不知道如何自处,她死不敢死,见着了房梁,不敢去想那白绫,曾经她壮起胆子,远远瞥了眼宫中水井,便更怕死了。
姚岭之入宫后,她曾有次在廊道中踉跄摔倒在地,然后伏地大哭,抬起头时梨花带雨,哭着问妹妹,天底下有没有不疼的死法。
当时姚岭之蹲在地上,抱住姐姐,却不敢告诉姐姐,落在那些妖族畜生手里,只会更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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