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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老妪依稀察觉到身边一阵罡风拂过,一个模糊身形跃过自己,去往前方,然后在十数丈外,对方一个滑步,猛然拧转身形,当面一拳而至,老妪惊悚不已,再顾不得什么,以一颗金丹作为人身小天地的中枢,滴溜溜在本命气府当中旋转起来,激荡起无数条金色光线,与那三魂七魄相互牵连,竭力稳住震颤不已的魂魄,再阴神出窍远游,一个后撤飘荡,离开身躯,携带两件攻伐本命物,就要施展术法神通,让那出拳狠辣的小姑娘不至于太过猖狂。

其余一件留在身躯当中的本命物,被那颗金丹驾驭,顿时焕发光彩,在老妪四周凭空出现一道玄之又玄的山水阵法,竟是一座由无数条雪白银线搭建而成的亭台楼阁,晶莹剔透,宛如一处琉璃仙境,而这栋袖珍的仙府楼阁,一处屋脊之巅,又有一位拇指身高的老妪元婴坐镇其上,双手掐诀,不断汲取天地间的大雪水运,稳固阵法。

然而严阵以待的老妪,却没有等到那气势惊人的第二拳。

一个习武的,竟然拈符,缩地山河,瞬间不见踪迹。

那披鹤氅持梅枝的光脚道人,原本趁着那边打生打死,就要拿一位练气士开刀,解解闷,双指拈下一朵梅花,刚要轻轻丢向一人。

至于那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子,他大致看出深浅了,是打熬体魄底子相当不俗的金身境。

少见,但是相较于当年那个远游境的柳岁余,还是逊色不少。

不承想才刚刚心中大定的光脚道人,一个心弦紧绷,大感不妙,身上那件鹤氅法袍白光绽放,刚要施展遁法离开原地。

不知为何一个毫无道理可言的凝滞,已经开始光芒四射的鹤氅竟是被强行缩回原形,就像四散雪花被人捏成雪球一般,这名自号秋水道人的魔道修士,于是莫名其妙地重新现身,好似杵在原地的呆头鹅,硬生生挨了那女子迎面一拳。

裴钱同样是一拳过后就收拳。

秋水道人身陷雪地大坑当中,坐在地上,张嘴一吸,将所有梅花嚼在嘴中,七窍流血的凄惨光景,转瞬消失。

他站起身,抖落鹤氅雪屑,光脚走出大坑,向远处打了个稽首,口呼主人。

裴钱伸手一抓,将远处那根行山杖驾驭到手中。

面对老妪和光脚道人,裴钱都没有使用神人擂鼓式。

因为真正的敌人,不是这两个。一旦倾力出拳,打杀其中一个,反而会让自己真正置身于险境。

她甚至要比老妪和秋水道人更早发现那个身影。

在远处,有一个站在雪白狮子之上的年轻公子哥,一直面带笑意,旁观战场。

皑皑洲冰原南境之主,玉璞境妖族,细柳。

裴钱没觉得一个玉璞境,就是什么大妖了,因为她去过剑气长城。

雪白狮子倏忽现身,出现在那老妪身旁,那细柳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脸好奇,打量着那位极有可能是远游境的年轻女子,微笑道:“一来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冰原妖物,几乎从不主动南下肆虐为祸;二来你是个难得守规矩的过路人,我不会与你为难。所以我们双方没必要闹得太僵,只要你愿意离开,将这拨人交予秋水道友处置,就算两清了。”

细柳又笑道:“当然,还有个选择,就是这拨神仙老爷都可以离开,将你一人留下,那么他们可活,只是姑娘你就要成为我细柳的座上宾了。姑娘你也好,这几人也罢,总得有一方是要留下来陪我赏雪的。”

细柳丢给秋水道人一个眼神,后者立即让出道路。

老妪笑道:“我家主人,一向说话算话,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南境细柳,这只大妖确实言出必行。

所以那拨练气士纷纷以心声交流,然后几乎同时果断南撤,最后就留下了年轻女子。

细柳笑道:“替这些半点不讲义气的腌臜货色出拳,硬生生打出条生路,害得自己身陷绝境,姑娘你是不是不太值当?”

裴钱走到竹箱旁边,摇头道:“拳出为己。”

她将行山杖搁放在竹箱上,缓缓卷起双袖。这场架,看样子有的打。

很好。她求之不得。

可是那细柳却继续笑问道:“不谈你之前南下途中的几场厮杀,那些都是道理明显的,可你今天为这些练气士出拳杀妖,便对吗?”

裴钱还是摇头,说道:“我没有杀它。信不信都由着细柳前辈。”

既然对方愿意讲理,哪怕只是暂时的,那么裴钱就愿意多说几句。

细柳愣了一下,转头望向老妪,老妪神色略微尴尬,道:“回禀主人,这小姑娘只是将那着花一拳打跑了。”

先前那个追杀练气士的金丹妖族,名着花。

它只是被裴钱一拳伤之,却着实给吓破了胆,误以为是九境武夫柳岁余的师妹或是嫡传弟子,当下已经远遁数百里。

而大妖细柳是被裴钱的拳意吸引而来,所以才会误以为着花已经被打杀在某处。

细柳愈发好奇:“小姑娘师出何门?你这可不是雷公庙沛阿香一脉武夫的作风。”

至于对方那个“细柳前辈”的敬称,更是让这只站在雪白狮子背脊上的玉璞境大妖,备感滑稽,更是意外。

裴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细柳有些犹豫起来,然后伸手抵住眉心,头疼不已。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一个挺讲道理、偏偏武学境界很不讲理的小姑娘,只要两者缺一,那细柳就根本不用犹豫了。

然后又来了一位让细柳背脊微凉的女子,让细柳如此忌惮,当然是剑仙无疑了。

北俱芦洲的剑仙,可比什么都稀罕。

加上对方又是女子,细柳就大致确定了她的身份,一个不太喜欢家乡皑皑洲的皑皑洲剑仙,谢松花。

据说谢松花出剑,杀力极大,与人对敌,从来一剑即分出生死。

细柳心生忌惮,却不至于太过畏惧,身处冰原南境,细柳占尽地利,打是肯定打不过,那就亲眼见过那娘们的剑仙风姿再走。

那位背负竹匣的女剑仙,御剑而来,她身后剑气所致,像是开辟出一条无风无雪的空白道路,两侧风雪茫茫,依旧遮天蔽日。

她悬停空中,神色冷漠,俯瞰那个喜欢东躲西藏的细柳。

谢松花将两个来此砥砺剑意的嫡传弟子,留在了身后的那座投蜺城,两位嫡传,分别名叫朝暮、举形。

谢松花先前同样是察觉到此地异样,才御剑出城,打算赶过来凑凑热闹。

除了在异乡收取弟子的谢松花,其实北俱芦洲浮萍剑湖郦采,也带了两个剑仙坯子离开剑气长城,自然是陈李、高幼清。

至于同样是女剑仙的金甲洲宋聘,同样收了两个小孩子作为嫡传弟子,不过皆是小女孩,名叫孙藻、金銮。

至于流霞洲那个在剑气长城跌境到了元婴的蒲禾,则从剑气长城带走了一对少年少女,少年名为野渡,少女名为雪舟。

谢松花返回浩然天下之后,先后与郦采、宋聘、蒲禾,都有过跨洲飞剑传信,相互间有过一桩甲子一见的约定。

当然不是比拼各自剑术高低,无甚意思,尤其是郦采和蒲禾受伤极重,已经伤及剑道根本,更何况经历过剑气长城的接连厮杀,就连立功最大的谢松花,都根本没觉得自己剑术上这点高不成低不就的稀烂境界,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能与左右那些大剑仙比吗?

再退一步,他们这些活着返乡的剑修,能与谢稚、元青蜀那些战死的剑修比吗?

都不能比。

既然如此,四位剑仙比的,就是各自传授嫡传弟子剑术的本事了,相约六十年后,到时候谢松花三人会各自携带弟子,去郦采所在的北俱芦洲碰头。

谢松花瞧见了那个脚边搁放有竹箱、行山杖的年轻女子,欲言又止。

当年在剑气长城,倒是听说年轻隐官的学生弟子,好像都是这副模样。

只不过眼前女子,肯定不是剑气长城的郭竹酒,记得还有个姓裴的外乡小姑娘,个儿小小的,哪怕这些年过去了,跟当下雪地里那个年轻女子,也不太对得上。

确实哪有这么巧合,在这鸟不拉屎的皑皑洲北地冰原,还能碰到与那年轻隐官有关之人。

然后只见那年轻女子,抬起头,聚音成线,以剑气长城方言问道:“可是谢剑仙?”

谢松花立即御剑落地,长剑自行归鞘入竹匣,笑问道:“真是你啊,叫裴……什么来着?”

裴钱抱拳,灿烂而笑,道:“晚辈裴钱!”

谢松花立即神色柔和几分,仔细打量裴钱,轻声道:“很好,不愧是咱们隐官大人的开山大弟子,不错不错。”

谢松花抬起下巴,点了点那细柳,道:“怎么,给欺负了?好说,等我一剑之后,一起去投蜺城。”

裴钱挠头道:“方才学我师父,正与细柳前辈讲理。”

细柳有些无奈,点头道:“的确如此。”

谢松花说道:“既然如此,之后我就绕开南境,不找你的麻烦。”

然后谢松花就将那细柳晾在一边,帮着拿起行山杖和竹箱,裴钱接过行山杖,重新将竹箱背在身后。

谢松花以心声言语道:“听没听过一个天大的消息?跟你师父有些关系,刚刚传开没多久。”

裴钱瞪大眼睛,道:“什么消息?!”

细柳看着那一大一小径直远去的身影,摇摇头,这算哪门子的事。

谢松花说道:“不知道是谁率先给出的一个说法,评选出了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

裴钱神采奕奕,道:“我师父排第几?”

谢松花摇摇头,忍住笑:“明确说了,十人没有名次先后。有那飞升城剑修,宁姚;中土神洲大端王朝,武夫曹慈;白玉京,道士山青;托月山百剑仙第一,斐然。你师父不在十人之列。”

裴钱一头雾水,那怎就与师父有关了?

谢松花揉了揉裴钱的脑袋,说道:“明明说是年轻十人,也无名次,却罗列了十一人,单单将隐官排在了第十一的位置上,你那师父,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指名道姓的,只说是山巅境武夫,且是剑修。所以如今浩然天下的山上修士,都在猜测这隐官到底是谁。像我这些个知晓你师父身份的,都不太乐意跟人扯这些,由着他们猜去就是了。”

裴钱颠了颠竹箱,攥紧手中行山杖,环顾四周皆风雪,她仍是大声道:“是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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