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刑官的下落,众说纷纭,有说去往了蛮荒天下蛰伏,也有说悄然离开了剑气长城。
米裕行礼道:“剑修米裕,见过刑官。”
刑官点头算是还礼,并不言语,只是持杯饮酒。
米裕问道:“刑官可曾遇到隐官大人?”
刑官说道:“见过。”
米裕问道:“隐官大人已经跻身远游境?”
刑官点头:“是。”
米裕再问:“隐官大人为何迟迟未归,不去坐镇避暑行宫?”
刑官说道:“不知。”
米裕心中大为忧虑:“隐官大人不愿错过这场战事。可既然近在咫尺,为何一次都未现身城头?”
刑官不胜其烦,停下饮酒,说道:“你问题有点多。”
米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刑官为何置身事外?”
刑官淡然说道:“与我言语者,又是哪位战功彪炳的大剑仙?”
米裕无言以对,十分怀念隐官大人。
有一块被城头剑仙击碎山头的巨石砸向城池大阵。
米裕微微皱眉,一掠而去,在那山水大阵天幕顶部蜻蜓点水,弯腰拔剑,继续前掠,将巨石一剑斩碎,然后收剑归鞘,掠回海市蜃楼,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韦文龙凑巧看到这一幕,不太明白米裕这样的剑仙风采,为何在剑气长城还要被人瞧不起?
然后韦文龙就看到城头之外,蓦然出现一头大妖真身法相,双手重捶城头,声势惊天动地,远在海市蜃楼的韦文龙都觉得呼吸困难起来,结果大妖被一位女子剑仙一斩为二。
牢狱行亭之中,陈平安横刀在膝,洞府境已经境界稳固,一身武运也锤炼完毕,可以试试看问剑一场了。
陈平安缓缓起身,霜降在台阶那边恭候已久。
两人一起拾级而上,霜降随口笑问道:“隐官老祖,既然修道不为长生不朽,不求与天地同寿,那么辛苦修行,到底为何?”
随口一问而已,其实化外天魔不奢望陈平安会给出答案。
陈平安答道:“我们要成为强者。我们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霜降愕然:“我们?”
陈平安点头道:“所有人。”
一艘来自中土神洲的渡船在夜幕中靠岸倒悬山,只是并不卸货,从船上走下百余位练气士,人人呼吸绵长,都是修道有成之人,均恪守规矩。
春幡斋那边,纳兰彩焕与邵云岩亲自迎接,一路送到大门口,这些修道之人皆是阴阳家和墨家机关师,不过却不会登城厮杀。
他们分成数拨,各自去往海市蜃楼、避暑行宫和躲寒行宫,还有几处剑仙私宅,其中就有那座种榆仙馆,地基正是那剑仙炼化的明月飞仙诗文牌,相邻处是住着几个女子装束剑修的宅邸。
三位金丹境剑修在某位临时担任“督造官”的隐官一脉剑修授意下,得以离开师父设置的禁地。
他们这么多年被师父画地为牢,拘在宅邸当中,除了练剑还是练剑,以至于顾不得身上的女子衣裙装束,都忘了讨要一身衣坊法袍,就要御剑去往城头那边,砍死几头妖族是几头,不料被那个腰系一方抄手砚、背竹箱的郭竹酒拦阻,说他们三人只能去往海市蜃楼,不然就乖乖退回宅邸,继续练剑。
五位阴阳家修士、墨家机关师,在得了一份避暑行宫赠送的堪舆图以及一份详细注解之后,开始一一破解这座私宅禁制,开门顺利,很快剑仙私宅就浮现出一把光流素月铭镜。
铭镜悬在宅邸上空,古镜内有四头瑞兽围绕镜钮飞奔。
阵法开启之后,私宅四周景象被映照得莹然生辉,纤毫毕现。
这拨负责搬动种榆仙馆和此处宅邸的外乡修士,忙里偷闲,看着郭竹酒与三位金丹境剑修对峙。
郭竹酒说话极快,竹筒倒豆子似的,外乡修士虽然在赶赴倒悬山途中,临时学了些剑气长城的方言,依旧只能听个大概,反正郭竹酒一个人的气势,竟是完全压倒了三位地仙。
三位金丹境剑修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郭竹酒那边都不管用。
一位实在急眼了的金丹境剑修喊道:“郭竹酒!别以为隐官大人是你师父,就跟我们老三老四的啊,咱仨师兄弟,好歹都是金丹境,都是你修行路上的前辈……”
郭竹酒经常来这边翻墙逛荡,所以双方很熟。
郭竹酒双臂环胸,铁面无私:“反正你们只要敢去城头,我们隐官一脉飞剑就会更快赶到,然后你们就会被某位剑仙丢回此地,连地盘更大的海市蜃楼都去不得了。”
一位性情相对稳重的金丹境剑修苦笑道:“真没得商量了?”
郭竹酒点头,却说道:“可以!”
三位金丹境剑修,连同看戏的外乡练气士,都很措手不及。
郭竹酒说道:“只要你们不去城头,就可以截杀所有越过城头的流窜妖族,但是不许你们战死,死了一个,其余两人就会被某位剑仙亲自禁足百年。”
郭竹酒指了指海市蜃楼那边:“刑官和我们隐官一脉的扛把子米剑仙,有他们在,轮不到你们这些小小金丹。”
三位剑修相视而笑,总好过在那海市蜃楼作壁上观。
郭竹酒突然说道:“别死啊。”
三道剑光一闪而逝。
那些境界不低的外乡练气士,心情沉重且疑惑。
怎的剑气长城剑修,都这么不把性命和大道当回事吗?
势不得已,虽死无悔,浩然天下也不罕见,可哪有这么可以不死却上杆子找死的修道之人。
郭竹酒转过头,望着那三道剑光瞬间远去,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生怕他们一个冲动,就直接去了城头。
还想着他们若是去了城头,自己也跟去算了。
郭竹酒始终望向城头那边,悄悄寻觅自己父母的身影,只是未能找到。
恩师,父母,子女,眷侣,祖师,晚辈,好友。
剑气长城哪个剑修,没有杀妖的十足理由。
也有许多剑仙之下的剑修,愿意杀妖,却不愿死,老大剑仙和避暑行宫,如今都不强求,登城驻守即可,见机不妙就自行撤离城头,若是觉得安稳了些,再重返城头。
如今剑气长城,儒家君子贤人都已经卸去督战官一职,避暑行宫的隐官一脉也极少飞剑传信城头。
郭竹酒转过头,笑道:“前辈们辛苦了。”
来到此地,剑气过重,压胜极多,原先还有些怨言怨气的外乡练气士,此刻面对一个背竹箱小姑娘的诚挚道谢,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他们来此,是可以挣些辛苦钱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在学宫、书院那边,他们此举,会被记录在册,还是一桩不小的功德。
躲寒行宫那边,来了拨外乡人。
已经没了教拳之人,十来个孩子如今全凭自觉练拳,按照姜匀的说法,走桩站桩之外,再来一场捉对演武,相互往死里打就是了。
当练气士路过演武场的时候,所有孩子都停下练拳,多是眼神漠然,望向那些浩然天下的修道神仙。
担任此处临时督造官的剑修顾见龙,也没跟这帮孩子解释什么,懒,不乐意,何况他真要说几句公道话,说不定年龄悬殊的两拨人,都能直接打起来。
顾见龙一直认为浩然天下,即便有隐官大人,有林君璧、玄参这些朋友,还有那些外乡剑修,但是浩然天下还是浩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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