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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坊楼这边人头攒动,往来熙攘,多是男子,读书人尤其多,因为狐国有一庙一山,相传两地文运浓郁,来此祭拜烧香,极其灵验,容易科场得意。

至于故意赶考绕路的穷书生,希冀着在狐国赚些盘缠,也是有的,狐国那些佳人,是出了名地偏爱喜好读书人;还有许多心甘情愿老死温柔乡的落魄书生,多长寿,狐仙痴情并非妄言,每当心爱男子去世时,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想去狐国游历,规矩极有意思,需要拿诗词文章来换取过路费,诗词曲赋散文,甚至是应试文章,皆可,只要才气高,便是一副对联都无妨,可要是写得让几位掌眼狐仙觉得不堪入目,那就只能打道回府了,至于是不是请人捉刀代笔,则无所谓。

给不出好文章,那就只能开销神仙钱了。

李宝瓶瞥了眼牌坊楼不远处的那座锦绣阁楼,皱了皱眉头,清风城许氏和狐国,是以此积攒文运?积少成多,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清风城许氏低三下四,以嫡女嫁庶子,也要与那大骊上柱国袁氏联姻,是不是许氏对未来的大骊庙堂有所图谋,想要让某位有实力承载文运的许氏子弟占据一席之地,一步一步位极人臣,最终把持大骊部分朝政,成为下一个上柱国姓氏?

李宝瓶开始回想清风城许氏母子的那趟小镇游历。

不行,得问一问爷爷,除了那件瘊子甲,许氏母子当年是否施展了障眼法,隐藏了某些真正的谋划。

有件事情,小师叔一直不介意,但是李宝瓶心里边始终有个小疙瘩。那就是正阳山搬山猿与那小女孩,当年在小镇就借住在福禄街李氏家族。

如果事情只是这么个事情,倒还好说,怕就怕这些山上人的阴谋诡计,弯来绕去千万里。

朱河、朱鹿父女,二哥李宝箴,已经两件事了,事不能过三。

魏本源掏了两笔雪花钱,带着李宝瓶一起走入狐国。

阁楼那边,有位懒洋洋趴在书案上的妇人猛然抬起头,心情雀跃,立即飞剑传信去往清风城许氏剑房。

很快就有飞剑掠回,给了一份粗略档案,密信末尾的措辞,不算委婉,要她休要有非分之想,山崖书院子弟,又是李家元婴境的嫡孙女,别去招惹,如今清风城已是宗门候补,不可节外生枝。

这让妇人心生不喜,手指上戴了一副极长义甲的女子,将那封密信一点一点撕碎,虽然心中不甘,她仍是不敢违逆清风城的决定,只得慵懒趴回桌子。

桃芽在狐国一处瀑布旁边结茅修行。

魏本源所谓的机缘,是桃芽无心路过瀑布,竟然有一条七彩宝光的绸缎漂浮在水面,很快就有一只金丹境狐仙急急飞掠而至,要与桃芽抢夺机缘,不料被那条绸缎打得皮开肉绽,差点就要被困缚脚腕拽入深潭,等到那失魂落魄的狐仙仓皇逃离,绸缎又浮在水面,晃晃悠悠靠岸,被桃芽捡取起来,仿佛自行认主,成了这位桃叶巷魏氏婢女的一条彩色腰带。

不但如此,在它的牵引之下,桃芽还在一处深山捡了一根不起眼的干枯桃枝,炼化之后,又是件深藏不露的法宝。

一夜之间,桃芽就成了狐国数百年以来最大的幸运儿。

狐国境内,不许御风远游,也不许乘坐渡船,只能徒步,所幸狐国入口有三处,魏本源拣选了一处距离桃芽丫头最近的大门,雇了一辆马车,然后给瓶妮子租借了一匹骏马,一个自己当马夫驾车,一个挎刀骑马,一路上顺便赏景,走走停停,也不显得行程枯燥。

到了半山腰瀑布那边,已经出落得十分水灵的桃芽见着了如今的李宝瓶,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结果三人饮茶之后,李宝瓶就已叙旧完毕,起身告辞离去,说要北归,去一趟大骊京城找个朋友,至于先前留在山坳溪畔的那匹马,放养便是,陪她一路走过千山万水,也该歇歇了。

魏本源哭笑不得,桃芽措手不及。

魏本源问道:“换乘山脚那匹马?”

李宝瓶一拍脑袋,笑道:“忘了与魏爷爷说,我如今也是练气士了,境界不高,但是可以御风。”

李宝瓶又补了一句道:“御剑也可,只是不太喜欢,天上风大,一说话就腮帮子疼。”

老人与桃芽面面相觑。

李宝瓶想了想,不愿藏掖:“我有些纸张,上边的文字与我亲近,可以勉强变作一艘符舟,只是茅先生希望我不要轻易拿出来。”

魏本源无奈问道:“还有吗?”

李宝瓶摇头道:“没了,只是跟朋友学了些拳脚把式,又不是远游境的纯粹武夫,无法单凭体魄提气远游。”

魏本源起身道:“那就让桃芽送你离开狐国,不然魏爷爷实在不放心。”

桃芽的境界,兴许暂时还不如老人,但是两件本命物,太过玄妙,攻守兼备,已经完全可以视为一位金丹境修士的修为了。

李宝瓶笑道:“算了,不耽误桃芽姐姐修行。”

李宝瓶朝桃芽姐姐眨了眨眼睛。桃芽心领神会,俏脸微红,更是疑惑,小宝瓶是怎么看出自己有了心仪男子的?

若是没那心仪男子,一个结茅修行的独居女子,淡抹胭脂做什么?

至于老人,要是桃芽的修行事,自会无比上心,至于这类细节,哪里会在意。

李宝瓶道别离去。

从南到北,跋山涉水,穿过狐国,半路上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穿着红棉袄的李宝瓶站在一条山崖栈道旁,伸手呵气。

腰间狭刀与养剑葫,与大雪相宜。

所以在那一刻,仿佛整座天地间就只有两种颜色——皎皎雪色,女子绝色。

莲藕福地南苑国京城,一名少女站起身,去往院子,拉开拳架,然后对那个托腮帮蹲栏杆上的小姑娘说道:“小米粒,我要出拳了,你去状元巷那边逛荡,顺便买些瓜子。”

黑衣小姑娘有些不情愿:“我就瞅瞅,不吭声嘞,兜里瓜子还有些的。”

其实还是职责所在,落魄山右护法,还兼任分舵副舵主,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不帮着裴钱护阵?

裴钱瞪眼道:“我这一拳递出,没轻没重的,还了得?!武运可不长眼睛,哗啦啦就凑过来,跟天上下刀子似的,今晚得吃多大一盆酸菜鱼?”

周米粒赶紧起身跳下栏杆,拿了小扁担和行山杖,跑出去老远,突然停步转头问道:“买几斤瓜子?!听暖树姐姐说,买多就便宜,买少不打折。”

裴钱无奈道:“随你了。”

周米粒皱着眉头,高高举起小扁担:“那就小扁担一头挑一麻袋?”

周米粒觉得自己已经机灵得无法无天了。

裴钱点点头,事实上她已经无法言语。

周米粒看了眼裴钱,晓得轻重,立即脚尖一点,直接跃出院墙。

在小米粒离开之后,裴钱一步踏出,重重一跺地,几乎整座南苑国京城都随之一震,能有此异象,自然不是一位五境武夫能够一脚踩出的动静,更多是拳意牵动山根水运,连那南苑国的龙脉都没放过。

裴钱双臂一个绞拧姿势,拳招极怪,略作停顿,一拳轻轻递出神人擂鼓式。

片刻之后,裴钱整个人既像是人随拳走,被拳意牵扯,又像是拳出由心,就是要去最高处递最后一拳才罢休。

她竟是身形瞬间拔高,一步凌空踩踏,随后步步往天幕飞奔而去,身形快若奔雷,最后来到莲藕福地天幕处,好像是那大日悬空之所,终于递出最后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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