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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兰樵心中震撼不已,难道这个和颜悦色的陈剑仙,与那太徽剑宗刘景龙一般无二,根本不是什么地仙,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玉璞境剑仙?

陈平安懒得理睬这个崔东山,开始与宋兰樵正儿八经议事,争取谈妥未来落魄山与春露圃的合作事宜。

谈的只是一个大框架大方向,宋兰樵当下肯定做不了主,还需要返回祖师堂闹哄哄吵几架才成。

一旦双方最终决定合作,此后一切具体事务,落魄山一样需要朱敛、魏檗他们来定章程。

陈平安对春露圃的生意,还算知根知底,所以与宋兰樵聊起来,并不生疏,北俱芦洲之行,他这包袱斋不是白当的。

落魄山最大的倚仗,当然是那座作为重要运转枢纽的牛角山渡口,有魏大山君坐镇披云山,牛角山渡口可以接纳绝大多数的北俱芦洲跨洲渡船,这就相当于一个包袱斋有了落脚的店铺,天底下的钱财,在某处稍作停留,再流转起来,便是钱生钱。

陈平安偶尔甚至会想,一枚磨损较为厉害的雪花钱,到底见过了多少修士?一千个?一万个?会不会已经走遍了浩然天下的九洲版图?

宋兰樵聚精会神地与陈平安聊着大事,冥冥之中,金丹境老修士甚至觉得今天所谈,极有可能会决定春露圃未来百年的走向。

宋兰樵看到对面陈剑仙瞥了眼墙壁那边,宋兰樵顺着视线望去,那白衣少年双手握住椅子把手,整个人连带着椅子在那边左右摇摆,好像以椅子腿作为人之双脚,踉跄走路。

被先生发现后,崔东山立即停下动作,仰头吹着口哨。

宋兰樵礼节性微微一笑,收回视线。这家伙是脑子有病吧?一定是的!

陈平安跟宋兰樵聊了足足一个时辰,双方都提出了诸多可能性,相谈甚欢。

到了尾声,宋兰樵整个人已经放松许多,有些渐入佳境,许多积攒多年却不得言的想法,都一吐为快。

而坐在对面经常为双方添加茶水的年轻剑仙,更是个难得投缘的生意人,从未斩钉截铁地说行或不行,多是“此处有些不明了,恳请宋前辈细致些说”“关于此事,我有些不同的想法,宋前辈先听听看,若有异议请直说”这类温和措辞。

不过对方也不含糊,有些宋兰樵打算为高嵩挖坑的小举措,年轻剑仙也不当面道破,只有一句“此事可能需要宋前辈在春露圃祖师堂那边多费心”。

那个白衣少年,一直无所事事,晃荡着椅子,绕着那张桌子转圈圈,好在椅子走路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有折腾出半点动静。

宋兰樵已经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聊完之后,宋兰樵神清气爽,桌上已经没有茶水可喝,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依旧起身告辞。

宋兰樵让陈先生不用送,年轻人笑着点头,就只是送到了门口,然后让崔东山再送一程。

宋兰樵走入廊道后,不见了那个青衫剑仙,唯有一袭白衣美少年,老金丹便立即心弦紧绷起来。

只见那个少年倒退出门,轻轻关上门,然后转头笑望向宋兰樵。

宋兰樵的笑容僵硬起来。

崔东山来到下意识弯腰的宋兰樵身边,跳起来一把搂住宋兰樵的脖子,拽着这个老金丹一起前行,道:“兰樵兄弟,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啊。”

宋兰樵骤然心头惊悚,差点没忍住喊声陈先生,让他帮着自己解围一二。

宋兰樵想要停步不前,但是没有想到根本做不到,被那少年力道不重地拽着,一步跨出之后,宋兰樵便知道大事不妙。

下一刻,白衣少年已经没了身影,宋兰樵发现自己置身于茫茫白雾之中,周围没有任何风景,就如同置身于一座枯死的小天地,视野中尽是让人备感心寒的雪白颜色,并且行走时,脚下略显松软,却非世间任何泥土,稍稍加重脚步力道,只能踩出一圈圈涟漪。

他小心翼翼徒步行走,一炷香后,开始御风,一个时辰后,宋兰樵再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祭出法宝,开始倾泻宝光,狂轰乱砸,但始终无法改变这座小天地丝毫。

时间漫长得如一年后,宋兰樵盘腿而坐,面容枯槁,束手待毙。

突然,宋兰樵抬起头,见到了一颗巨大的头颅,少年脸庞明明带着笑意,却眼神冷漠,少年缓缓抬起手臂。

宋兰樵头皮发麻,难道自己一直在对方雪白大袖之上打转?

下一刻,心神憔悴的宋兰樵发现自己就站在渡船廊道上,不远处那少年双手笼袖,笑眯眯望向自己。

劫后余生的宋兰樵,差点热泪盈眶。

崔东山微笑道:“先生让我送你一程,我便自作主张,稍稍多送了些路程。兰樵啊,事后可千万别在我家先生那边告刁状,不然下次为你送行,就是十年一百年了。到时候是谁脑子有病,可就真不好说喽。”

宋兰樵战战兢兢道:“谢过前辈提点。”

崔东山问道:“习惯了春露圃的灵气盎然,又习惯了渡船之上的稀薄灵气,为何在无法之地,便不习惯了?”

宋兰樵怔住。

崔东山与之擦肩而过,拍了拍宋兰樵肩膀,语重心长道:“兰樵啊,修心稀烂,金丹纸糊啊。”

宋兰樵缓缓转身,作揖拜谢,这一次心悦诚服,道:“前辈教诲,让晚辈如拨迷瘴见月晕,虽尚未真正得见明月,却也裨益无穷。”

崔东山置若罔闻,敲了敲房门,问道:“先生,要不要帮你拿些瓜果茶水来?”

宋兰樵看着那张少年面容的侧脸,有那恍若隔世的错觉。

陈平安打开门,一把按住崔东山脑袋,轻轻压下去,转头对宋兰樵问道:“宋前辈,我这弟子是不是对你不敬?”

宋兰樵不知是丧心病狂,还是福至心灵,说了一句以往打死都不敢说的话:“实不相瞒,苦不堪言。”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知道了。”

白衣少年被一把攥住耳朵,嗷嗷叫着给陈平安扯入屋子。

犹然有骂声传出:“狗日的宋兰樵,没良心的玩意儿,你给大爷等着……先生,我是好心好意帮着兰樵兄弟修行啊,真没有故意戏弄他……先生,我错了!”

宋兰樵抖了抖袖子,大步离去。

舒坦。

渡船在骸骨滩渡口停下,宋兰樵干脆就没露面,让人代为送行,自己找了个挑不出毛病的借口,早早消失了。

崔东山用手心摩挲着下巴,左右张望。

两人下了船,一起去往披麻宗木衣山。

崔东山开始诉苦告状,道:“先生,竺泉见我第一面,就说先生从未提及学生,假装不认识我,把我给活活伤心死了。没死,也算半死了。”

陈平安笑道:“在竺宗主面前提过你几次,不过人家是一宗之主,万事上心,还需要提防着整座鬼蜮谷,不小心给忘了,有什么奇怪?”

然后陈平安提醒道:“竺宗主在山上,是很少见的修道之人,我很敬重。到了木衣山上,你别给我闹么蛾子。还有那个少年庞兰溪,是木衣山寄予厚望的祖师堂嫡传,你一个外人,也别胡乱言语。我知道你做事自有分寸,但这里终究是骸骨滩,不是自家落魄山。”

崔东山点点头,瞥了眼木衣山,有些遗憾。无事可做,这就有些无聊了啊。

到了木衣山山门,畅通无阻。披麻宗修士大多都认识陈平安,而且他是时隔不久游历归来。

竺泉没在山上,已经去了鬼蜮谷青庐镇。不过杜文思已经返回祖师堂,开始闭关破境,跻身元婴境,希望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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