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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面容凄然却眼神坚毅,她伸手捂住心口,道:“他能活下来吗?”

妇人虽然不是修行中人,可是其心脏处的异样,已经持续数年时光,她又不是痴儿,联系飞鹰堡的飞来横祸,以及拂尘男子与陆台的对话,当然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陆台摇头道:“小家伙先天就背离大道,天性暴戾,残忍嗜血,就算你死它活,以后还是祸害。到时候一座小小的飞鹰堡,给它陪葬都没资格,极有可能是整个沉香国……”

妇人哀泣道:“可是我想让他活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毕竟是我的子女……”

陆台既没有感动,也没有鄙夷,只是淡然而笑,为可怜妇人陈述了一个事实:“那你知不知道小家伙早已开了灵智,所以故意传递给你虚假的情绪。它甚至会凭借本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你这位寄主的心智,不然你为何明知道自己身体有异样,却始终不曾开口跟丈夫说清楚此事?”

妇人一手使劲捂住心口,一手抬起,捂住嘴巴,满脸痛苦之色,她茫然无助,只是对着陆台摇头。

妇人默默承受那份揪心之痛,望着陆台,眼神充满了哀求。

陆台叹息一声:“你这是何苦来哉?难道你真要弃于飞鹰堡几百条人命不顾?丈夫桓阳,子女桓常、桓淑,还有生你养你的这座城堡,都不管了?就为了这个脏东西?”

妇人含泪摇头,放下胳膊,满嘴漆黑如墨的血污立即涌出,极为瘆人。

妇人顾不得什么主妇仪容,已经有些神志涣散,眼神恍惚,她开口向陆台祈求道:“让他活下来吧,求求仙师了。他有什么错?不过是害死了他娘亲一人,我不怪他,一点都不怪他啊!仙师你以后多教教他,劝他向善,让他不要误入歧途。仙师你道法通天,无所不能,一定可以做到的,我的这个孩子一定会做个好人……”

妇人就像一块千疮百孔的瓷片,随着心脏的剧烈颤动,不堪重负,终于彻底碎了,她始终死死地盯住陆台的那张脸庞。

陆台微笑点头:“好吧,它可以活。”

妇人这才嘴角抽动,缓缓闭上眼睛,触目惊心的黑色鲜血,犹然从她的眼眶中潺潺而流,她的眼睑都破碎了,两粒眼珠子坠落,从衣裙上滑落至地面,滚动到了椅子后方。

大堂上死寂一片,没有任何人胆敢出声。

被封禁五感的桓阳,被束缚在椅子上,眼眶通红,对那个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怒气——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她的死一点都不冤枉,就应该跟那个小杂种一起去死!

陆台来到已死妇人的身前,弯下腰,凝视着她被鲜血浸透的心口处,喃喃道:“你娘亲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什么都给你了,连为人的良心都不要了,你呢?怎么还在疯狂汲取尸体的灵气和魂魄。她活着的时候,你就折腾得她够呛,现在她死了,就不能让她有片刻的安宁吗?”

妇人起伏不定的心口骤然静止,似乎有细细微微的哭泣声来到人间,一如世上所有的婴儿——哭着来到。

“晚了。”陆台将手中竹扇猛然一戳,穿透妇人心脏,钉入椅背,面无表情地道,“人间很无趣的,不如不来。”

刺破耳膜的一声尖叫,蓦然响彻大堂,烛光熄灭,一根根大柱同时响起碎裂的声音。

众人肝胆俱裂。唯有桓阳如释重负,继而失落,他眼神空洞,怔怔地望着旁边的那张椅子。那个青梅竹马的温婉女子,死得很丑。

这个愤愤不平的男子,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早已泪流满面。

桓家祠堂外,众人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邋遢老人在以桓老堡主传授的秘术,用盛放有桓氏子嗣鲜血的双碗施法。

之后老人等待片刻,颓然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道:“为何如此,不该如此的……”

浑身浴血的桓氏兄妹脸色苍白。

黄尚嘴唇颤抖:“那些妖魔鬼魅,不知道用了什么阴毒法子,早就耗尽了两尊石狮子蕴含的灵气。”陶斜阳一屁股坐在地上,以刀拄地。

老人转头望向校武场那边的云海,山岳下沉,拳罡迎敌,云海之上更有剑光纵横。

老人生出一丝渺茫希望,挣扎着站起身,对四个年轻人说道:“你们四个,赶紧离开飞鹰堡。先前你们护送我来到这里,现在轮到我护送你们几个孩子一程。你们应当为飞鹰堡桓氏留下一点血脉香火,不要犹豫了,赶紧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以后不要想着报仇!”

陶斜阳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抬头望向那个心仪多年的桓氏女子,沙哑道:“桓淑,你和桓常一起走吧,我要留在这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真的有点累了,今天就不走了。”

黄尚正要说话,陶斜阳对他摇头道:“黄尚,别劝我了,我意已决!”

老道人喟叹一声,带着徒弟和桓氏兄妹,一起杀向近处的飞鹰堡北门。

陶斜阳盘腿而坐,面朝祠堂大门,开始以袖口擦拭长刀。

黄尚跟随师父奔跑,视线朦胧,始终不敢回头看那个年轻武夫。

桓淑突然转头望向那个熟悉男人的落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便烟消云散。

生死之间,最见真性情。

年轻女子被兄长一拽而走,不再停留。

陶斜阳低下头,凝视着雪亮刀身映照出来的那截脸孔,扯了扯嘴角——还是不喜欢啊。

鬼婴被陆台一竹扇透心戳死,其哀号传出主楼厅堂。

楼外的那片黑色云海之上,顾不得两把飞剑还在肆意飞掠,高冠老人再度现身,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气恼得连五岳冠都开始颤颤巍巍,几乎已经淹没屋脊的云海,更是翻滚如沸水。

老人对着主楼那边怒吼道:“废物,废物!留你何用?!”

高冠老人伸出一只手,猛然攥紧。

大堂之内,苦苦应对两把飞剑的拂尘男子,其在学道之初,就被老人以师门秘法控制,此刻他的一颗心脏毫无征兆地炸开,然后瞬间魂飞魄散,骨肉分离,所有鲜血都被干干净净剥离出来,化作一大团猩红血球,不计代价地向外冲撞。

一个观海境练气士的气海爆裂,将那座被陆台鸠占鹊巢的符阵,炸得七零八落,摇摇欲坠。

猩红血球好似倦鸟归巢,试图掠向云海老人。

陆台皱了皱眉头,收回针尖和麦芒,以免被那些污秽鲜血沾染,到时候可就不是耗费天材地宝那么轻松了,也不再往符阵灌注灵气。

于是血球化作一条溪涧,拉伸出一条纤长的河道,从大堂漫延到了云海之上,涌入老者的手心之中。

老人如饥汉饱餐一顿,双眼绽放血光,他双手挥袖,两股鲜红气机从大袖中汹涌而出,一时间罡风大作,初一、十五两把飞剑在云海之中四处飘散。

高冠老人脸色狰狞,低头看着那座尚未触地的中央山岳,大怒道:“垂死挣扎!本来还想着鬼婴初生,胃口不济,才将你压在山岳磨盘下,一点点榨取精血。既然现在害得老夫万事皆休,老夫就不用这般讲究!去死!”

陆台来到飞鹰堡主楼的那座观景台,驾驭两柄飞剑掠向云海老人,畅快大笑道:“老贼!我太平山等这一天很久了!”

老人脸色一凝,随即癫狂大笑道:“老夫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要你们太平山两个天才修士一起陪葬!”老人一手不断挥袖,竭力阻拦初一、十五和针尖、麦芒四把飞剑的刺杀,一手握拳,向下凶猛砸下,“小兔崽子,死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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