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座本该庇护一郡百姓的城隍阁分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主殿门槛外,先是手臂脚踝都系有银色铃铛的少女帮着陈平安挡住了那道黑烟,四枚铃铛声响处,绽放出不计其数的淡金色花朵,眼花缭乱,原本气势汹汹的黑烟被切割粉碎,但是少女也被丝丝缕缕的紊乱黑烟撞到身上几处,呕出鲜血,可还是执意不退,站在那个冒失鬼附近,手腕摇晃,铃声阵阵,金花瓣瓣,继续一点点消去那些夹杂着哀号的黑烟。
陈平安则云淡风轻地打出了第十九拳,然后就是剩余的一道黑烟疯狂涌入隔绝主殿内外的“冰面”,帮着阵法卸去了神人擂鼓式的十九拳累加之威。
陈平安神色自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出第二十拳,打得那座阵法剧烈晃荡,虽然尚未打破,但是已经摇摇欲坠,最多只差一拳而已。
陈平安心中无奈,神人擂鼓式是没办法递出第二十一拳了,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女给冲出门槛的文官神像一印拍死。
陈平安脚下石板崩裂,整个人瞬间消失,躲过了武将神像当头砸下的那记铁锏,来到文官神像侧面,以铁骑凿阵式一拳砸在神像腰部。
这一拳是为了救人性命,所以陈平安不敢有任何藏掖,以至于出拳之时,手臂环绕着雪白之色的充沛拳意,拳罡大振,隐约有浩浩荡荡的风雷声。
一尊两丈高的泥塑神像愣是被陈平安一拳打得横移出去,庞大神像的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一条沟壑。
少女听到身后动静,转头一看,大致猜出缘由,再望向那个貌不惊人的背匣少年,眼神便有些呆滞。
陈平安可不管少女心中所想,双手胳膊一顿,看似要出拳,其实是从两袖中滑出了两张金色材质的宝塔镇妖符悄然贴在手心。
手持铁锏的武将神像一招落空,砸得地面砖石炸裂,直起腰后再度朝陈平安挥动铁锏。
陈平安这趟南下游历,走了无数次缓慢拳桩,可当他要快的时候,那是真的快!
铁锏依然落空,陈平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武将神像身前,脚尖一点,身形跃起,手心重重拍在神像额头处。
金光灿烂!
武将神像四周凭空出现一座比它略高略大的金色宝塔,雷电闪烁如游龙。
神像就像是被“供奉”在这座宝塔内,可具体滋味如何,从泥塑神像巨大身躯的寸寸崩碎就看得出来。
不管它如何挣扎,如何挥动铁锏狂敲猛击,宝塔镇妖符始终将其牢牢镇压其中。
陈平安在祭出第一张宝塔镇妖符后,双脚在武将神像胸口一点,借势反弹出去,又是一闪而逝,以更快的速度来到疾速奔向少女的文官神像面前,又是啪一下,刚好将金色符箓贴在了精铁官印之上。
高大神像如山岳压顶,双膝弯曲,膝盖处不断有碎屑飘落,差点就要踉跄摔倒。
陈平安双脚还是没有落地,祭出第二张宝塔镇妖符之后,身形继续攀升,在神像头顶一踩,望向已经站立于石碑顶部的白衣女子,没有任何停滞,御风凌空一般,向古柏树下的石碑一冲而去,在空中伸手轻拍剑匣,轻声道:“除魔!”
槐木剑弹出木匣,被陈平安单手握住,对着石碑上的白衣女子当头劈下,不讲剑法招式,木剑上边也没有足够震慑阴物的浓郁灵光。
青丝覆面的白衣女子扯了扯嘴角,虽然心存轻视,但是既然那少年能够成功镇压两尊神像,她也不敢太过托大,陪他玩玩也好,反正城隍阁此处,守住是最好,丢了也无妨,自有高人会再次夺过来。
只见她伸手在腰间迅速一抹,浮现出一把无鞘长剑,剑身呈现出猩红色,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之前她应该是使用了障眼法。
当她的枯骨手心接触到了剑刃,其上便发出一串石火电光。
不但如此,她手腕上滑落了一只碧绿镯子,滴溜溜围绕着她飞速旋转,毫无轨迹可循,以至于瞬间就看不到镯子,只能看到一阵阵碧绿色的流萤。
世间修士,法宝当然是越多越好,这跟老百姓谁也不嫌钱压手是一个道理。
可毕竟名副其实的灵器法器太过珍稀罕见,如果能够侥幸拥有两件,一般都是尽可能追求攻守兼备,一件用来杀伐退敌,一件用来防身保命,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白衣女子的猩红佩剑和碧绿镯子正是此理。
槐木剑转瞬即至,白衣女子迅猛提剑,简简单单一剑横扫,在她头顶就出现了一道猩红剑气,若是少年躲避不及,就要被剑气拦腰斩断。
但是那个少年突然不见了。
方寸符!白衣女子心知不妙。
叮!一点金石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广场,之后是一连串的敲击声响,细密急促如暴雨水滴砸在屋脊上。
白衣女子脸色微变,腰肢拧动,迅速飞离石碑顶部。
白衣红剑,一红一白,围绕着那棵绿意浓郁的古柏旋转向上,似乎在躲避什么。
女子已经刻意与碧玉镯子拉开约莫两丈的距离,这样既能够随心驾驭,又能够避免被误伤。
是飞剑!少年竟是一名能够飞剑杀敌的剑修!
什么木剑什么除魔,都是迷惑人心的幌子!
真正的杀招,是那把尚未显出真身的阴险飞剑!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缜密且歹毒!
难怪能够成为练气士中最难修出结果的剑修。
听着那些连绵不绝的声响,白衣女子心疼不已。镯子再有灵性,也经不起一把飞剑如此欺负。
名为“冰糯”的镯子是老祖宗亲自赐下的一件上等灵器,并不以坚韧牢固见长,主要还是为了抵御那些所谓正道仙师出其不意的杀手锏。
毕竟老祖早有预言,此次密谋夺取彩衣国的镇国之宝,必然是一场伤亡惨重的血战,名门仙家的练气士厮杀拼命的胆子不大,可玄之又玄的秘术神通和代代相传的法宝层出不穷,不得不防。
白衣女子暂时无法推算出那把飞剑的轨迹,又不敢收回镯子,这让她愤懑至极,第一次生出滔天怒火。
若是镯子就此崩碎,那么这趟彩衣国之行,不说其他盟友,她是注定要得不偿失了,哪怕最终大功告成,论功行赏,她拿到手的奖励,恐怕还不如这只镯子值钱。
白衣女子一头青丝疯狂飞舞,露出真容,竟是那晚湖心高台上率先登场的彩衣女子!
她当时不知让多少胭脂郡男子惊为天人,只恨无法搂入怀中怜爱一番。
如此说来,那个看上去很是仙风道骨的老神仙至少是主谋之一。
但是这伙人如此招摇过市,彩衣国就没有一个修士看穿真相?
站在广场上的陈平安愣了一下,心情沉重,将槐木剑收回木匣,习惯性摘下酒葫芦喝了口酒。
看到少年竟然还有心情喝酒,白衣女子气极反笑,衣袂飘飘,露出手腕和脚踝,皆是白骨,想必白衣下边的“娇躯”也是如此光景,唯独一张脸庞血肉俱在,而且美艳异常。
原来是一名枯骨美人……不对,是枯骨艳鬼才是。
大致确定了飞剑无法突破镯子近身纠缠自己,白衣女子心中略定。
那就擒贼先擒王,先宰了那个少年郎再说,他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本来还想着逗他玩一会儿的,哪里想到是这么个扎手的硬点子。
剑修又如何,只要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大剑仙,哪怕是中五境靠上的小剑仙,在这座胭脂郡城,只要敢露头就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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