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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路,直到可以看到大隋京城的城墙轮廓,李槐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菩萨供奉起来。

一开始他觉得很新鲜很好玩,可是越来越临近目的地,他就越来越不自在。

李宝瓶越发沉默,每天都粘在陈平安身边。

林守一对什么都置若罔闻,每天独自一人躲在车厢内安心修行。

依旧给崔东山驾车的于禄看不出心情变化,崔东山百无聊赖,每天不是睡懒觉就是打哈欠,无精打采,只好把谢谢喊到车厢一起手谈。

最后,只有百余骑军得以驶入京城。

李槐骇然发现那条宽阔至极的御道之上站满了大隋百姓,这座京城仿佛已经万人空巷,吃饱了撑的全来看他们的热闹了。

林守一睁开眼睛,不再潜心修行,掀起帘子一角,望着窗外人头攒动的景象,叹息一声。原来作为齐先生的亲传弟子,是这么不同寻常。

搬迁到大隋的新山崖书院,建立在大隋京城最风光秀丽的东华山。书院沿山而建,渐次增高,规模远胜当年大骊书院时代。

据说高氏皇帝不但请来了大隋最有学问的大儒,还向所有与大隋交好的王朝邦国派遣出以左侍郎为首的半个礼部衙门,亲自去向各地大名鼎鼎的文人发出一份份隆重邀请,最终请来了三十余位文坛宗主、夫子硕儒来到东华山担任新书院的授业先生。

但是,从大隋皇帝到平民百姓,都知道没了齐静春,山崖书院也就不是之前的那座山崖书院了。

那么,有无齐静春的嫡传弟子“坐镇”书院就成了重中之重,否则就会名不正言不顺,完全难以服众。

现在,他们来了,雪中送炭一般,所以大隋皇帝觉得礼仪如何隆重都不过分。

虽然只有林守一、李槐、李宝瓶三个孩子,但是足够了!

除此之外,于禄和谢谢这两个并非亲传的学生,分量自然要远远不如前三人,不过也算是锦上添花。

通往东华山的街道早已清空,不准许任何人擅自行走,所以哪怕是豪阀子弟都只敢在两侧高楼之上远远看着那支意义非凡的车队。

大隋高氏皇帝身穿最正式的正黄色坐龙朝服,站在山脚的书院门外,笑容和善地望着那五个分别从两辆马车上走下的孩子。

他的身后,是大隋最有权势的一小撮人。

整座东华山气象森严,光是原本早已与世无争的十境练气士,东华山附近就有六位之多,全部隐藏在暗处,以防不测。

李宝瓶问道:“小师叔呢?”

连同于禄在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于是这些孩子,就这么把大隋皇帝晾在了一边。

大隋京城的某条街上,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少年倒退而行,望着那个背着背篓的同龄人,好奇地问道:“你都换上衣服、穿上靴子、别上簪子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进书院呢?”

终于不再穿草鞋的少年默不作声,只是回头望去。

对于那些孩子的失礼,大隋从皇帝陛下到身后的将相公卿没有谁觉得不妥,反而一个个面带笑意,觉得颇为有趣。大隋的文风鼎盛,可见一斑。

只见那拨远道而来的孩子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三只绿竹小书箱显得格外扎眼。

有个红棉袄小姑娘最是引人注目,一副很着急的模样;个头最小的那个孩子,不知是人生地不熟,还是害怕大隋皇帝摆出的这个阵仗,当场呜咽哭泣起来。

大隋皇帝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烦躁,还转过头去,跟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闲聊起来。

而千里迢迢赶来大隋京城的远游学子,同时转身望向街道尽头,迟迟不愿觐见皇帝陛下。

虽说大隋皇帝不催促不着急,可总这么拖着终究不是个事,新山崖书院三位副山长之一的一名大儒——大隋王朝的文坛名宿,不得不跟陛下告罪一声,独自走出队伍,去提醒那些孩子应该进入书院。

好在之后没有任何波折意外,孩子们虽然不知朝廷礼仪,但是胜在单纯可爱,儒家门生的作揖行礼有模有样,这就已经很让大隋皇帝龙颜大悦了。

皇帝亲手赏赐五个孩子人手一块“正气”玉佩和一盒金龙墨锭,进入书院之后,除去必须要祭拜至圣先师的挂图之外,其余本该折腾半天的繁文缛节一切从简,这让如临大敌的李宝瓶三人如释重负。

至于谢谢和于禄则相对习以为常,没有任何紧张。

最后,副山长亲自领着他们去往各自的学舍,交代以后的授课事宜。

五人被分在了不同的学舍,由于书院占地极大,除去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建筑之外,其实整座东华山都被大隋划归山崖书院所有,所以许多学舍之间相隔并不算太近。

这座被大隋寄予厚望的书院只有不到两百个学生,却拥有三十位德高望重、学问艰深的夫子先生。

大隋礼部尚书亲自兼任山长,但是属于遥领,挂个名而已。

执掌具体学务的首席副山长,是原山崖书院的教书先生、昔年文圣的记名弟子之一,名为茅小冬,有个酒糟鼻子,九十高龄,不过气色好,看着只有五六十岁。

他这次并未露面迎接,理由是要在学堂授业,不可耽误学生的正常功课,大隋皇帝自然没有异议。

相传,这位副山长腰间别着一支红木戒尺,刻着“规矩”二字。

听说有人亲眼看到过,戒尺上那个“矩”字之前,不知是谁刻上了“不逾”两个小篆。

这次大隋成功接纳山崖书院的残留香火,出乎意料。

首先,大骊皇帝愿意放行,这至关重要,否则一切都免谈,不管那位雄才伟略的皇帝对齐静春心怀愧疚,还是另有谋划;其次,大隋朝野上下都认为接手书院是一桩美事。

不过山崖书院的先生、学生最初总计四十余人,最终能够顺顺利利离开大骊版图,茅小冬厥功至伟。

如果说之前的新山崖书院在大隋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之后,仍然因为书院创始人齐静春的缺失,以及没有足够“正统”的人物存在,显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么,从今天起,随着五个远游学生的到来,可谓东风已入东华山。

东华山半山腰有一座文正堂,正中悬挂着儒家至圣先师图像,左边是一个故意隐去名讳的肃穆老人,右边则是齐静春挂像。

堂内,茅小冬毕恭毕敬地向三位圣贤敬了三炷香,持香时,老人低头默默道:“文以载道,薪火相传。”

齐静春坐镇的旧山崖书院,有条规矩是管住不管饭。因此,许多得以跻身书院求学的北地寒门子弟就会帮着书院抄写经书,以此赚取伙食费。

如今的新山崖书院,这条规矩没有废除,但是多出了许多回旋余地。

一来,由于如今书院人数最多的大隋本地学子是第一拨,大隋朝廷选择就近取才,所以几乎清一色全是大隋世族子弟,这些人不缺钱;二来,新书院优待学子,书籍笔墨、儒衫衣物在内的必需品皆由书院赠送,这就是一笔惊人的支出。

李槐在队伍里年纪最小,到了学舍住处后,由于舍友还在上课,尚未返回,才在山脚哭过一次的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又蹲在地上抽泣起来,只觉得自己没了爹娘又没了朋友,怎么这么可怜?

更可怜的是身上新衣裳被一把鼻涕一把泪糊了又糊。

最后,李槐哭着打开书箱,换上那双草鞋才安心一些,可是又害怕穿草鞋会让人瞧不起,又换回新靴子,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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