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场河畔议事之前,白泽曾经恳请道祖帮忙做一个推衍。
大致结果就是包括三教祖师在内的一拨十四境修士,不得不联手覆灭蛮荒。
而这种覆灭,就是从此再无蛮荒天下。
所有天下都元气大伤,隐匿在天外与在人间转世的远古神灵余孽死灰复燃。
镇压不住鬼物,约束不住逐渐壮大的化外天魔……
晷刻叹了口气:“好像总是这般事与愿违。”
白泽微笑道:“所以我们才要越发珍惜各自心中的美好。”
她笑了笑:“很像是‘书生’会说的话。”
不管怎么说,与白泽相处,到底是比跟在周密身边轻松多了。
白泽蹲下身,随手抓起一捧泥土,手掌轻轻一晃,无数碎粒悬浮在手心,一一静止不动。
白泽再伸手拈起一颗小石子,轻轻放在那些泥土颗粒当中,在整个过程中,小石子挤掉了相当多碎粒。
晷刻转头望向白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白泽说道:“修道之人追求自由,就只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是置身其中,境界高,如石子,看似可以随心所欲,或聚集或打散身边的泥土颗粒。”
那颗石子缓缓移动,逐渐吸纳泥土碎粒,越来越庞大。
与此同时,周边的泥土颗粒开始随之被迫移动,轨迹无序,既有被石子吸引靠近的,也有被石子挤压而往外走的。
往后游动的颗粒,各自带起四周更小颗粒的移动,如水涟漪往外扩张。
最终白泽手心上空原本静止的碎粒,都开始移动。
“都说心猿意马,心最是不定。实则天地间真正有机会做到绝对静止之物,唯有道心。”白泽重新拈起那颗石子,攥在手心,抬起手臂,弯曲手指轻轻拧转,让包裹住石头的泥土,悉数落回另外一只手的掌心上空,然后将石子抛向远处,“第二种纯粹的自由,就是这样了,石子的存在,已经跟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关系。”
白泽突然问道:“当初周密是怎么找到你的?”
晷刻神色黯然,明显还心有余悸,她犹豫片刻,只是给了个模糊答案:“周密守株待兔十六次,都成功了,逃不掉。”
唯有跻身王座才有一席之地的英灵殿,以及托月山,都曾是禁锢她分身,确切来说是“神主”的牢笼所在。毕竟她的真身,就是整座天地。
这种囚禁,有点类似拘押练气士的一部分魂魄,只会导致她的大道不全,而无法将她完全镇压,更无法杀死。
她这类存在的唯一消亡方式,只能是一座天下彻底崩散,生灵死尽,全无生气。
第一次脱困,是道祖骑牛入关,造访那座大妖初升一手打造的英灵殿,她得以从底部逃出。作为回报,她答应道祖不与托月山大祖结盟。
之后她自行兵解,多次转世,躲藏多年,最终还是被那个周密找到了踪迹,将她抓回了托月山。
随着蛮荒天下越来越稳固,其实她的修为,相较于第一次被抓已经获得极大提升,但仍然被周密先后十六次堵门拦路,抓了个正着,将她丢给那个始终未能跻身十五境的托月山大祖。
第二次脱困,正是被那个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剑开托月山。
作为新任天下共主的剑修斐然,得到周密的暗中授意,要求她完成那个早年订立的契约——她需要在蛮荒某地造就出一处光阴旋流,必须保证蛮荒出现两条长河分支。
每一座稳定天地灵气的山上仙府,以及每一座闹哄哄的山下城池,对她这种存在而言,都是一种无形的“墨刑”。
根深蒂固的山上道场,和那些国势鼎盛的王朝,就如同她身上的一个个充满脓水的烂疮。
即便有座划地割据、屹立万年的剑气长城,还有那个十四境的老瞎子从蛮荒天下山河版图中分去十万大山,只要那个周密不曾从中作梗,晷刻的前世,本该可以成为最强大的那个存在,甚至有机会抢先一步跻身十五境,彻底夺回天地权柄。
他们自诞生之初,就有一种“必须维持自我的纯粹性”,所以他们天然排斥两座天下的往来。
当年周密与她保证,只要双方合作,她就可以吃掉浩然天下的那位“同道”,壮大和拓宽自身大道。
她对此是心存怀疑的,她担心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处境,就像练气士很怕红尘浸染,她更怕两座天下相持不下。
大概正是因为她的游移不定,不够果断,周密将她丢到托月山关起来。
没有她出手相助,周密未能成功吞并浩然天下,选择登天离去,入主远古天庭,而她则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遥想当年,一同去往托月山的路上,那个在她脸颊上刻字的儒生装束的男人,微笑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道理再简单不过,但是你的本心不信这个,就没办法了。相信我,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可惜人与人之间,心性有别,自古不输天地之隔,最难讲通道理,这就是我们与神灵和化外天魔的最大差别。”
周密的离去,掏空了蛮荒天下极多底蕴,尤其是顶尖战力的折损,影响深远,当初的十四旧王座,如今就没能剩下几个。
何况其中刘叉和仰止,还被文庙拘押起来。
真正活着返回蛮荒的大妖,就只剩下搬山老祖朱厌和曳落河新任主人绯妃,其余不是战死,就是被周密吃掉,或者消失无踪。
一人剥削瘦天下,壮大自身肥一人。
早年周密与托月山大祖开诚布公地定下上中下三策,当下局面,属于蛮荒的下策,却是周密的上策。
如果不是白泽重返蛮荒,第一时间喊醒白景这拨远古大妖,填补上一些空缺,否则浩然天下凭借那几座渡口据点,相信推进会势如破竹。
礼圣脚踩那座符山,一次次伸手挡住蛮荒天下,仿佛一次次拨转船头,蛮荒天下在那条既定轨迹上的冲势渐渐放缓。
礼圣一尊堪称巨大的法相,相较于一座天下而言,就像是人与楼船一般。
众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个共同疑问:果真挡得住?
礼圣法相如同一架经过缜密计算再搭建而成的精密仪器,过大则不稳固,容易遭受几次冲撞就散架。
即便法相可以一次次散而聚拢,礼圣的每一次撤退,都会让这艘“渡船”越发接近运转有序的浩然天下。
法相过小则与蛮荒天下的接触面不够,虽说极有可能戳破那艘渡船的墙壁,使得蛮荒天下山河破碎无数,但如此一来,就会导致两座天下的大道规矩混淆在一起,继而导致白泽出手搅局,演变成礼圣与白泽的一场大道之争。
最终,不管两座天下是否“接壤”,自然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牵一发而动全身。
礼圣率先散道,导致至圣先师的散道出现变数,至圣先师的改变,又会影响到其余两位三教祖师的散道,最终就是三教祖师封禁新远古天庭一事变数更大。
吕喦叹了口气,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束手束脚的局面,还是周密的谋划导致礼圣的真正敌人,只有一半是蛮荒,还有一半是礼圣自己创造出来的那套规矩。
吕喦曾经在天外,亲眼见识过礼圣真正的巅峰状态。
先前那拨隐匿于天外的远古神灵,在披甲者领衔之下,试图进入浩然天下,当时礼圣法相何其大,整座浩然天下小如一颗宝珠,被礼圣单手护住。
之所以与现在的大小有天壤之别,就在于礼圣既要阻挡蛮荒天下,又不可牵扯浩然礼制,礼圣必须将自己从浩然中摘出,此举仅次于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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