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山和真珠山,加上最早租借给龙泉剑宗三百年的宝箓山,以及彩云峰和仙草山,就是陈平安第一次花钱买下的五座山头。
好像那一年,陈平安就是十四岁。
之后他又买下了落魄山北边相邻的灰蒙山,宝瓶洲包袱斋主动撤出的牛角山,清风城许氏主动放弃的朱砂山,此外还有鳌鱼背和蔚霞峰,以及位于群山最西边的拜剑台。
在陈灵均的牵线搭桥之下,又买下了一座黄湖山。
这属于落魄山的第二次扩张地盘,落魄山拥有了十一座藩属山头。
再往后包括照读岗在内的山头,就属于第三次招兵买马了。
箜篌小心翼翼问道:“隐官老祖,宝箓山在内三座山头,如今是怎么个说法?”
前不久龙泉剑宗突然更换宗主,变成了刘羡阳,结果就连祖山都搬走了,但是那三座山头都没动。
陈平安说道:“我用二十七枚谷雨钱,等于跟龙泉剑宗租回三座山头二百七十年。”
箜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那个阮邛是不是脑壳有坑啊?
难怪陈灵均经常吹嘘自己如何与阮圣人一见如故是忘年交,原来真是一路人。
陈平安站起身,说道:“你回骑龙巷吧,我沿着龙须河抄近路去落魄山。”
途中,陈平安路过了那座被当地人说成青牛背的石崖,之后绕路,路过了一直不曾动土开工的真珠山,再徒步进入西边大山。
陈平安没有径直返回落魄山,准备先走一趟衣带峰。
远亲不如近邻,下山再去拜访鳌鱼背的珠钗岛,那艘翻墨龙舟和牛角渡包袱斋留下的铺子,这些年来其实都是刘重润和珠钗岛谱牒女修在帮忙打理。
说来奇怪,陈平安对于那些数目惊人的神仙钱收益不能说不惊喜,却也没有过于上心,但是对于任何细水长流的收入,哪怕再少,陈平安都会额外上心。
这种想法,陈平安没跟谁提起过,反正说了也是一通马屁。
可刘羡阳要是听到,肯定少不了要笑骂调侃陈平安就是小时候穷怕了,对大钱没概念,只觉得小钱是真的。
最早宝瓶洲山上每每论及泥瓶巷陈平安的发家史,都绕不过北岳披云山和龙泉剑宗,准确说来,是绕不过魏檗和阮邛。
北岳披云山在内,在小镇西边,曾经总共有六十二座山头,自然早就都名花有主了。
之所以说曾经,缘于最后一任坐镇骊珠洞天的兵家圣人阮邛卸任了宗主之位,让弟子刘羡阳接任,然后龙泉剑宗就将祖师堂所在的神秀山,与挑灯山、横槊峰在内的所有自家山头搬去了北边旧北岳所在的京畿之地,但是留下了当初与落魄山租借的三座山头。
在外人看来,这可能是大骊宋氏的意思,不愿意两座宗门挨得太近,防止出现一山不容二虎的趋势,又或者两座山头之间确实出现了某种外人不得而知的嫌隙,毕竟如果所传消息不差的话,陈平安这个出身骊珠洞天本土的后起之秀曾经在龙须河畔的铸剑铺子当过短工,但是他却没有参加过龙泉剑宗的宗门庆典,就连好友刘羡阳继任宗主也不曾露面。
而落魄山这边,最早成立山门,一样没有邀请龙泉剑宗,之后跃升为“宗”字头,也不曾邀请阮邛,据说当时就只有刘羡阳一人现身霁色峰……
陈平安又来到了衣带峰。
此山古木参天,好似苍松化龙,翠柏成鸾,是一个极幽静的风水宝地。
且山中草药种类多,泥土更适宜烧造瓷器,陈平安当年很是中意。
只可惜衣带峰的价格要比其他山头贵出一大截,在买下衣带峰和同时买下仙草山、彩云峰之间,陈平安最终选择了后者。
衣带峰山主刘弘文是金丹老修士,来自黄粱派,按辈分,是现任掌门高枕的师伯。
当初他执意要用剩余的一袋子金精铜钱买下衣带峰,说是要在此清净修行,省得留在黄粱派惹人厌。
刘弘文的孙女刘润云养了一只年幼白狐,曾被某些人撺掇着跑去开了场镜花水月,看客寥寥,却好像还真被她挣到神仙钱了。
刘弘文曾经带着包括宋园在内的一拨嫡传弟子去落魄山拜访过陈平安,不过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落魄山尚未跻身“宗”字头,刘弘文跟朱敛还经常约酒,等到落魄山变成天下皆知的名胜之地,老修士反而刻意与落魄山疏远了。
不过每逢节庆,名叫陈暖树的落魄山小管家还是会按时来衣带峰,带些骑龙巷的特色糕点、朱敛亲手炒制的茶叶之类的礼物。
最早陈暖树身边还会跟着个黑炭小姑娘,再往后就多出了个手持行山杖、肩扛金扁担的黑衣小姑娘,再后来,那个叫裴钱的孩子就不跟着了,听说好像是要练拳,又后来,周米粒也不登山了,好像是在红烛镇闹了一场风波,胆子小了,不太敢离开落魄山了。
黄粱派如今有三位金丹地仙,除了刘弘文,还有掌门高枕和那位刚刚举办了开峰典礼的祖师堂嫡传。
高枕更是一位剑修。
如此一来,黄粱派已经稳居宝瓶洲二流仙府前列,只差一位元婴修士了。
至于玉璞境,依旧是不敢奢望的事情。
老仙师手捧一只黄杨木灵芝,笑脸相迎,单手掐一山门指诀,以礼相待:“黄粱派刘弘文,见过陈山主。”
陈平安拱手还礼:“晚辈见过刘老仙师。”
刘弘文笑道:“不敢当,山上辈分不以岁数定,陈山主以道友称呼即可。”
陈平安主动致歉道:“这么多年,我极少来衣带峰拜访刘仙师,确实不太应该。”
刘弘文洒脱笑道:“没什么,陈山主不必计较这种事。正因为离得太近,好像就几步路,反而不觉得非要着急见面,拖着拖着,山下多成遗憾,山上倒是无妨,若是经常见面,容易把话聊完,再见面就只能说些今儿天气不错的尴尬言语,反而不美。陈山主以后也不必刻意如何,照旧便是,如今儿一般,得闲了,起了兴致,就来衣带峰逛逛。”
老人说得诚挚且随意。
显而易见,这位金丹境老修士大道仍旧无望,却也并没有把陈平安的那些新身份看得太重。
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觉得再过个几百年,自己就要眼睛一闭,还管什么世故人情。
在这西边大山,当年通过金精铜钱购买山头的仙家门派,撇开鳌鱼背那边的珠钗岛女修不谈,恐怕除了阮邛的龙泉剑宗,就数衣带峰与落魄山的关系最为亲近。
如今刘老仙师在整个宝瓶洲山上都有了个“烧得一手好冷灶”的说法,虽算不得美誉,但也显见羡慕之情。
老修士的住处前有块空地,小河界之,水清微甘,可以煮茶。
绕屋设竹篱,种植各色草木百余本,错杂莳之,不同时节的花开花谢,浓淡疏密俱有情致。
石上凌霄每逢开花如斗大,是山中既有百年以上古物也。
墙角有株鹅黄牡丹,一株三秆,极高茂,枝叶离披,错出檐甃之上,可遮烈日,每逢酷暑时节,花影铺地,清凉避暑。
在陈平安眼中,衣带峰刘老仙师就是一个纯粹的修道之人,修为境界兴许不算太高,但是清净修行一以贯之,从来眼中无是非,便是修道自在人。
刘弘文取出山中自酿的一壶酒和两只龙泉郡烧制的青瓷酒杯,往陈平安杯中倒满酒水,笑道:“我们都自饮自酌,要是觉得已经喝到位了,就不用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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