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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场辩论,那个姓荀的读书人最后发言,结果直接让多位道种、佛子转投儒家门下。

故而如今已经得到文庙邸报的高位山水神祇和顶尖宗门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文庙会不会让那个老秀才的关门弟子参加此次辩论?

一位身材修长,地位更是尊崇的山君跟一个身材瘦削的老秀才就那么大眼瞪小眼。

双方身高悬殊,所以老秀才就踮起脚尖,腋下还夹着两盆青翠欲滴的菖蒲。

呸,这叫偷吗?这叫抢。

九嶷山神君真名宁远,道号玉琯,神号苍梧。

宁远拦住这位文圣的去路,板着脸说道:“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老秀才点头道,“你要是再让我多拿一盆,腾不出手来,就真的不合适了。苍梧老哥,别瞎讲究,咱俩谁跟谁?就凭咱俩这关系,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跟我客气,犯不着。两盆菖蒲,够够的了。”

宁远黑着脸:“姓荀的,你差不多得了,我脾气比穗山周游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喝过了酒,聊得好好的,老秀才就告辞离去,结果很快,文运司主官就急匆匆跑过来说文圣老爷拿走了两盆文运菖蒲,大摇大摆走出园子,一路见人就说是山君送的。

老秀才想了想,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苍梧啊,做人可不能光长个头不长良心。你自己说说看,这九嶷山最拿得出手的榜书是咋个来的?啊?”

九嶷山中碑碣林立,古迹之多,在浩然不计其数的名山之中只逊色于中岳穗山。

而且白也从未在穗山留下过诗篇崖刻,却在九嶷山中一写就是数篇。

只因为白也曾与刘十六一起登山,据说是在刘十六的建议之下,白也才如此不吝笔墨和才情的。

而刘十六之所以如此,又只在于九嶷山的神君苍梧不光是对先生的学问推崇备至,最关键的是,先生还曾亲口透露过一事,说这个宁远极有见地,称赞自己是为人极清苦,故而文章最高古。

这也不算什么,如今先生小有名气,这类好话,大街上遍地捡就是了。

但是宁远的某个见解就很有嚼头了,说我这个老秀才的文章如日月星辰,经纬天地,有生之类皆知仰其高明,你那首徒,绣虎崔瀺则不然,其道如元气,行于混沌之中,万物由之而不知也。

先生总是这般,从不介意别人称赞自己的学生,哪怕是评价甚至高于自己:你夸我老秀才本人,乐和乐和就行了,谁当真谁是傻子。

可谁要是夸我的学生,而且还言语真诚,那我老秀才可就要当真了!

宁远无奈道:“好歹留下一盆。”

老秀才打了个酒嗝。

宁远闷声道:“大不了我给你换一盆,不足三千年,也有两千年岁月了。”

其实上次文圣恢复文庙神位,这位九嶷山神君前往功德林道贺时就送出了一盆千年的文运菖蒲。

不是宁远不肯拿出更好的贺礼,而是身处山水官场,是有些顾虑的,否则以宁远跟老秀才的私谊,当时就送出一盆三千年岁月的菖蒲根本不算事。

这就跟山下市井包份子钱是一样的道理,差不多家境的道贺客人都是一两银子的红包,结果有个人非要包个十两银子的,就是打别人的脸了。

倒是那个烟支山女神君没有这些忌讳,送出的礼物是当时最为贵重的,这其中又自有她的理由。

老秀才埋怨道:“酒桌怕劝酒,做人怕小气。我印象中的苍梧兄何等的胸襟气魄,今儿再扭扭捏捏,我可就要看你不起了!”

苍梧神君气笑道:“先前不让你心爱的弟子登山,外人不知真相也就罢了,觉得我是在摆架子,你老秀才跟我装什么傻?”

老秀才这么闹,说到底,还是心里边有气,不讲道理地护犊子呗。先前九嶷山没让陈平安登山,学生前脚吃瘪,先生后脚这就来找茬了。

老秀才疑惑道:“什么真相?”

“少跟我明知故问。”

老秀才怒道:“你要是非要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容我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是至圣先师的意思,你别跟我装傻。”

“那你把至圣先师喊过来啊,我与老头子面对面对质,勘验真假!”

苍梧满脸苦笑:有你这么耍无赖的吗?

结果有人按住老秀才的肩头:“怎么个对质法?说说看。”

老秀才转头望去:哦,是至圣先师啊。

肩头一歪,脚尖一拧,老秀才就已经转身,站在至圣先师身旁,腋下还夹着两盆菖蒲,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苍梧神君要送我三盆菖蒲,我说不用,苍梧神君就不乐意了,拦住路不让我走……”

宁远与至圣先师作揖行礼,至圣先师笑着点头致意,率先挪步,老秀才立即屁颠屁颠跟上。

宁远犹豫了一下,老秀才转头朝他使眼色:别杵在那儿,跟上。

至圣先师说道:“有无打算?”

老秀才满脸尴尬地道:“还是算了吧。”

至圣先师笑呵呵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推荐陈平安去参加三教辩论。

老秀才说道:“毕竟还年轻,他如今又忙,咱们文庙这边别总是烦人家。”一边说,一边将两盆菖蒲交给宁远,说是先帮忙拿着,然后卷起两只袖管,摆出一副干架的架势,“实在不行,如果一定要赢,就让我来。”

宁远满脸疑惑:三教辩论是有规矩的,已证道果的、儒家陪祀圣贤、道教天仙、佛门常驻罗汉是不可以参加辩论的。

结果只听老秀才说道:“反正撤掉神位也不是头一回了,等我吵赢了,再搬回去。”

宁远深吸一口气,至圣先师都懒得搭话。

老秀才叹了口气:“在五彩天下,我跟那个小和尚聊过两次,确实佛法高深,我觉得浩然天下年轻一辈的读书人没谁吵得过他。”

至圣先师说道:“如果李希圣会参加辩论呢?”

老秀才摸着下巴给出一句公道话:“比起我参加的那种稳操胜券,略逊一筹。”

至圣先师微笑道:“你陪我走趟韶州。”

老秀才突然一把拽住至圣先师的胳膊:“不急不急,晚点去。”

至圣先师拍了拍老秀才的手背,示意撒手。

不顶事,根本不管用。

至圣先师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去,老秀才依旧没有放手,反而加重力道。

古乐有《韶》,子曰尽美矣,又尽善也。

至圣先师没好气道:“姓荀的,不要逼我骂人。”

老秀才松开手,满脸伤感,喃喃道:“天下读书人,我们读书人,从来不需要一尊高高在上的泥塑雕像,需要有人冷眼热肝肠,看着我们读书人的所有犯错和改错!”

至圣先师微笑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老秀才揉着下巴,点头小声道:“过奖了,怪难为情的,可不能让礼圣和亚圣听去。”

然后宁远就听到至圣先师说出一句……三字经。

这好像还是陈平安第一次踏足处州这座州城。

处州,宝溪郡和屏南县,州府县治所同城,其中宝溪郡府衙,榜额黑底金字,一看就是天水赵氏家主的手笔,楷书,略带几分古碑神韵。

初看法度森严,一丝不苟,若是细看,规矩之中又有自由。

陈平安是要来见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宝溪郡新任郡守荆宽,京城吏部清吏司前任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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