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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东山试探性说道:“桐叶洲有个历史悠久、人才辈出、民风淳朴的山上仙府,名为灵璧山,算不得顶尖门派。他家附近又有座仙家渡口,叫野云渡。你说巧不巧,算不算缘分?又是山又是野的,山客野民,跟你们可不就是王八瞪绿豆,相互间一下子就瞧上眼了?”

松脂皱眉道:“灵璧山野云渡?具体在什么方位?”

不等崔东山继续坑蒙拐骗,陈平安已经开口说道:“松脂道友别选此地,即便愿意砸钱扩建渡口,停靠一艘跨洲渡船就很吃力了。”

松脂点点头,提起酒碗一饮而尽。选址,必须最少可以同时停靠三艘跨洲渡船。

崔东山说道:“那么燐河畔呢?”

松脂想了想:“燐河那边勉强可以,两岸地界广袤,但还是不如大泉王朝的桃叶渡和南边的驱山渡。”

崔东山嘿嘿笑道:“那就先不着急,拭目以待便是。”

陈平安端起酒碗,轻轻摇晃,顿时愣住,以心声说道:“就知道。”

下一刻,陈平安就坐在了一座金色长桥的栏杆上,手中依旧端着那碗酒水。

白衣女子微笑道:“无聊嘛。”

陈平安环顾四周:“不是真的吧?”

白衣女子摇头道:“万年之前的光景,只是我心中所想。大概就像后世人间书上所说,风雪旧曾谙,登门又翻书,明月常团圆,故人难重逢。对了,想不想去看看郑大风、范峻茂他们的前身?与他们聊几句都是可以的,真真假假,不好说的。”

陈平安摇摇头,想了想,好奇问道:“两座飞升台距离此地远不远?”

白衣女子笑道:“路途距离是后世给的说法,心之所向,剑光所及。”

陈平安喝完酒水,提了提手中白碗,身体前倾,问道:“我要是将酒碗丢下,中途若无任何阻碍,白碗触地之际,约莫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白衣女子笑道:“那就试试看?”

陈平安就将手中酒碗轻轻丢出桥外,笑道:“碎碎平安一万年,一万年岁岁平安。”

白衣女子伸手揉了揉陈平安的脑袋:“希望主人永远是少年。”而后收回手,双手撑住栏杆,“终究是不一样了。”

陈平安双手抱住后脑勺,轻轻摇晃着桥栏外的双腿,轻声笑道:“这可不容易。”

沉默片刻,陈平安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当初为何要天下术法如雨落?”

如果没有那场剑术与神通的大雨滂沱落在大地人间,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人族崛起。

白衣女子眨了眨眼睛,道:“自问自答。”

陈平安突然说道:“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说我们所处的这个天地世界其实已经循环往复运转了无数次,而且是一种不做任何更改的重复。所有生灵死物都在一劫中,劫起天地生,劫落天地灭,然后重新开始,循环往复,丝毫不差。只是关于这一劫的光阴年数各有说法,有说三万年的,也有说十万年甚至更长的,故而后世就有了‘难逃一劫’的说法,先贤早已说破,看不破而已。果真是这样吗?”

白衣女子安安静静听着陈平安的言语,等到后者询问,这才微笑道:“想法不错,新颖有趣,不过离题万里,错得离谱了。”

陈平安松了口气,轻声道:“不是就好。”否则一个人的言谈举止,整个人生轨迹路数,大到天外浩瀚无垠的星辰运转,小到大地上的草木枯荣,甚至每一片雪花落地的轨迹都是定数,那么所谓的今世今身算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笑问:“是由‘神灵无错’与‘造命在天’一说衍生出来的猜测?”

陈平安站起身,走在栏杆上,缓缓出拳,笑道:“杞人忧天,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停下脚步时,陈平安穷尽目力也未能看到任何一颗天外星辰,只有脚下的金色长桥置身于茫茫云海中。

白衣女子好像看出了陈平安的心中遗憾,一挥雪白袖子,刹那之间,陈平安视野中,璀璨星辰如棋子分布罗列,风景壮阔。

众多繁密攒簇在一起的星辰汇聚成一条绚烂长河,如剑光拖曳,另有诸多星辰汇聚如一座座瑰丽宫阙。

陈平安怔怔出神片刻,好奇问道:“天下武运流转,好像三教都不管,是因为不好管,还是根本不能管,以致三教祖师早就达成了某种约定,听之任之,静观其变?”

白衣女子反问:“主人已经去过某处古怪山巅了吧?”

陈平安心中瞬间了然,疑惑道:“此山难道不在地上,而是天外?”

“天外日月无数,洞天福地人人有份,但是某些拥有特殊寓意的星辰就都是一个个孤例了,一旦破碎即再无。当年那场登天一役就曾打碎了很多这类神灵的行宫宅邸,但是也有一些得以保留下来,因为当初道祖与那个首创符箓一道的三山九侯先生曾经有过一番缜密推演,哪些需要留下,是有点讲究的。”

言语之间,白衣女子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某处太虚境地。

顺着她的指引,陈平安好像临时被授予某种类似佛家无漏尽的天眼通,一眼就看中了一颗其实并不陌生的星辰。

它在人间视野中是五行中的金星,每逢天亮时分,唯有此星独明,好像一星逐退群星,故而又名长庚或是启明。

根据《天官书》记载,古星长庚一旦运转轨迹出现偏差,就是“变天”,意味着天下兵戎将起。

世俗王朝的钦天监都会安排精通天象的天师负责盯着这颗古老星辰在不同节气、时辰的位置和去势。

白衣女子言语略带戏谑,双手轻拍栏杆,缓缓说道:“这个下场可怜的兵家初祖,很大程度上还曾为天下武学开辟出一条登天道路,只是走到了一半,未能真正接引天地,如果成了,他的存在本身就相当于第三座飞升台了。这桩功德,人间得认,就又有了三教祖师跟他的那场万年之约,只是秘而不宣,不见记载。如今万年期限将至,人间大大小小的钦天监就有的忙了。”

“所以追本溯源,严格意义上来说,武学与术法的区别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而是同源不同流,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归根结底,还是一脉而生的渊源。为何主人当年明明是纯粹武夫,却能够修行符箓?就在于寇名看到了这一点,然后经过白玉京大掌教的改良,变得适宜武夫修炼,就像取巧,得以从侧门走入一座大宅子。桐叶洲蒲山这样的山头,纯粹武夫可以兼修仙家术法也是同理,之所以无法推广开来,还是因为门槛高了点,对资质要求比较高。所谓的大修士,往往执迷于证道长生不朽,必须心无旁骛,位置越高,越需要割舍外物,自然没必要习武,久而久之,就成了鸡肋。”

“可事实上,纯粹武夫脚下的那条武学道路才是最有希望肉身成神、真灵不朽的,就是难走了点,需要在两三百年内跻身十一境。对现在的人来说,稍微有点修行资质的,既然能够走捷径,走坦途,何必涉险走一条像断头路一般的羊肠小道?能够看穿此事的,陆沉得算一个。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陆掌教,除了白骨真人,还藏着一个分身,始终在偷偷摸摸修炼武学。他去闰月峰看辛苦,其实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说不定白玉京五城十二楼里边,紫气楼姜照磨的武学造诣还不如陆沉,远远不如。”

陈平安眯眼笑道:“原来陆沉也学武?那正好。”

城内大堂的那张酒桌上,陈平安就像只是阴神远游出窍天外,并不妨碍他与秦不疑一行人正常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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