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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当年修行之初,王原箓曾经在一处市井坊间驴拉磨的小磨坊门口,一边啃着烤馕,一边怔怔看着屋内那堵墙壁上边的磨痕,看着看着,就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陆沉以心声与老观主说了一件事。

陈平安曾经与陆沉开诚布公,说自己跻身止境气盛一层时,曾经在一处古怪山巅,见过神异一人。

当时陆沉一下子就猜出了那个存在的身份,正是万年以来掌管数座天下武运流转的兵家初祖,昔年差点分裂人族的罪魁祸首。

功过不相抵,万年期限很快就要来到。

数座天下的“三教一家”,和浩然天下的“诸子百家”,一向是分开算的。

距离立教称祖只差一步的兵家,曾经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共斩”。

老观主说道:“如果只是将吴霜降的问剑视为纯粹问剑,那你们白玉京就太小觑此人了。”

言尽于此,点到为止。再多说,就是横生枝节,说多错多了。

陆沉点点头,沉默许久,没来由地说道:“古来无错者。”

老观主淡然道:“只能是神灵。”

陆沉感慨道:“难怪师叔那么早就看好陈平安,不是没有理由的,你们俩确实投缘。”

陈平安当年赞誉那玄都观孙道长,是一句发自肺腑的“道长道长”。

孙怀中还真就倚天万里须长剑,凭此跻身十四境了。

之前在藕花福地,则有一句,“前辈果然道法通天”。

恐怕换成一万句好话,都不如这“通天”二字来得精妙了。

这算不算以无心算有心,一个不小心,便是一语中的?

屋内那烧火道童怯生生地以心声询问师尊,得了一道法旨,允许他忙里偷闲片刻,小道童立即就站起身,趾高气昂,跨出门槛,不客气道:“陆老三,打秋风来啦?”

这就叫入乡随俗,反正青冥天下都是这么喊陆沉的。陆老三,这还算客气的称呼了,孙道长喜欢称呼陆沉为小三儿。

陆沉瞥了一眼小道童背着的那只大葫芦,是师尊当年手植葫芦藤“结果”的养剑葫之一,名为斗量。

想来这只葫芦里边装了不少取自浩然天下的东海之水,水运充沛,不可估量。

只要老观主让这烧火小道童将所有海水倾泻在某地,这对“山多水少”的青冥天下来说,就是一桩不小的造化功德。

不过老观主当然不缺这个,多半是留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道童了。

陆沉笑嘻嘻道:“辛苦修行山巅见,相逢莫问人间事。”

背着个和人一般高大的葫芦的小道童没好气地说道:“别跟我扯这些酸了吧唧的,小道爷生平最不喜欢这一套。”

陆沉板起脸说道:“老秀才可是亲自交代过贫道,下次见着了你,要是还没个正行,说话没谱,没大没小的,就让贫道拿树枝抽你。”

小道童瞪眼道:“我呸!老秀才跟我是忘年交、好兄弟,跟你陆沉半点不熟,少在这边胡说八道。”

陆沉嘿嘿笑道:“脸上写了‘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四个字。”

小道童愣了愣,不是八个字吗?难不成陆老三话里有话,暗藏玄机?

陆沉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算术!”

老观主说道:“我就不送客了。”

陆沉笑着打了个道门稽首,与碧霄师叔告辞。

刑官豪素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物件,孑然一身。

身形化虹,剑光一闪,双方联袂直奔白玉京。

烧火小道童小心翼翼问道:“师尊,真要收徒啊?”

老观主置若罔闻。

小道童可怜巴巴地问道:“师尊,那我能喊他一声师兄吗?”

说得稍微绕了点,其实言下之意,就是师尊你能不能顺便收我做记名弟子,给那米贼王原箓当师弟都无妨的。

因为这个烧火小道童虽然口口声声称呼老观主为师尊,但其实双方并无真正的师徒之名。

老观主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回去盯着丹炉火候。”

小道童哦了一声,乖乖返回屋内。

老道士走出宅子,从明月中俯瞰人间大地。

众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幽人独往来,高处不胜寒。

水落石出,群雄并起,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只等三教祖师散道,变了天,下一场雨。

在那之后,就会是一场乱象横生却又生机勃勃的争渡。

以飞升境修士作为一条界线。

十四境以上,如同坐断津流,独木桥上边的拦路之人,他们拦阻的,可就未必是有那大道之争的身后同路之人了。

十四境以下,连同飞升境,机缘四起,不计其数,仿佛脚下凭空出现了条条有望登顶的阳关大道。

那么所有寄希望于合道的山巅飞升境,看待那些好似高悬在天的十四境大修士,好像就都是潜在的大道之敌。

而十四境修士,看待某些飞升境,自然就会更加不顺眼了。

老观主轻轻叹息一声。

道上故人渐稀,吾亦飘零久矣。

毕竟余师兄还在白玉京等着,陆沉着急赶路,就和豪素用上了三山符。

大地上山脉河流如龙蛇蜿蜒,是与浩然天下截然不同的锦绣山河,浩然九洲的陆地版图,如山岳矗立在四海中,而青冥十四州,却好似被那些大渎切割开来。

一道璀璨剑光直落神霄城,是那刑官豪素的伟岸身形。

董画符在内的一拨年轻剑修,陆续赶来。

剑修豪素,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刑官。

当年跟随倒悬山来到青冥天下的剑修,由元婴老剑修程荃领衔,总计十六人,之后都各奔东西,其中九人选择在白玉京神霄城炼剑修行,除了董画符不愿意接受神霄城度牒,其余八人,如今都是白玉京道官了。

程荃带着几位年轻剑修,选择投靠了吴霜降的岁除宫,纳入金玉谱牒。

岁除宫这样的顶尖宗门,按例是可以授予修士私箓的,白玉京也会认可这类属于自立门户的道统法脉,程荃便被授予度牒,有了个道官身份,从而顺势担任祖师堂供奉。

至于老剑修将那只棉布包裹的剑匣,放在了鹳雀楼旁大水之中的歇龙石之上,白玉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都心知肚明,未来岁除宫还将多出一位凭借续命灯转世的大剑仙纳兰烧苇。

此外,晏溟去了玄都观。

九位在神霄城专心炼剑的年轻剑修,当下有半数在闭关,神霄城对这些剑修格外器重,破例传下了十数种非嫡传不传授的上乘法剑,董画符在那千里桃林内选了一处僻静山头,搭建茅屋,至今还没逛过神霄主城。

豪素看着那几个头戴道巾、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唯一的例外,应该就是那个董画符了。

还有一个外人,是个头戴金色芙蓉冠的中年道士,笑容和煦,自称是神霄城的副城主,王勍,道号金磬。

有外人在场,豪素也没什么忌讳,开门见山道:“我叫豪素,家乡是浩然天下的灵爽福地,在剑气长城担任刑官多年,一直不曾登上城头递剑杀妖,所以你们认不认我的刑官身份,都随你们。但是我来这之前,答应过隐官,你们将来要是遇到麻烦,愿意找我帮忙,能帮不能帮的,我都会替你们出头,不用与我客气,每人一次机会,不用白不用。要是觉得与人问剑,有外人掺和,不符合剑气长城的剑修身份和传统,我也不拦着,但是事后我会尽量帮忙收尸,再给你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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