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廷济是一位城头刻字的剑仙,宁姚更是五彩天下共主,陆芝也是大道可期,刑官豪素就绝对不会去青冥天下。
这对于未来的青冥天下来说,就是内忧之外,犹有外患。
如果有了这场厮杀,将来五彩天下再次开门之时,对浩然天下一向观感不佳的陆芝,肯定会选择去往飞升城,在那边炼化本命剑北斗,而刑官豪素多半会选择同行。
手刃那位中土飞升境修士后,既然大仇已报,那么对“刑官”身份颇为愧疚的豪素,向来有恩报恩。
再者对于豪素这种剑修而言,问剑白玉京,本身就是一种不小的诱惑。
北俱芦洲的剑修,曾经做出过跨洲远游皑皑洲的壮举。
那么五彩天下的剑修,一样做得出跨越天下赶赴青冥天下的行径。
在这之前,那些已经迁徙去往五彩天下的白玉京道官,会是什么下场?
而白玉京在五彩天下的布局,几乎是余斗的某种大道之一。
这就不光是崔瀺算计青冥天下了,连那五彩天下的未来大势,一并被绣虎随手囊括其中。
故而本该是一举四得。
可既然陈平安选择放弃围杀陆沉,就是只有一举三得了?
未必。
至圣先师微笑道:“因为你没有按部就班行事,崔瀺就会让主动放弃这个选择的泥瓶巷陈平安,更加难以释怀。报仇之前,此生修行,岂会岂敢岂能懈怠片刻?”
陈平安在恍惚之间,好像解开了某些禁制,刚刚记起了一些往事。
当时在剑气长城重逢,不人不鬼模样的陈平安躺在地上,看着夜幕里的阵阵漫天风雪,难得埋怨了一句。
闲聊之后,陈平安只记得自己是以狭刀斩勘拄地,自己站起身的,原来不是,是师兄篡改了自己的记忆?
或者说是分出两条光阴长河,自己其实见到了两个崔瀺?
最终其中一条光阴长河支流的画面,被师兄以某种秘法封禁起来了?
因为此刻陈平安想起的,是城头之上,师兄崔瀺神色平静,弯腰低头,伸出一只手,将自己拉起身。
最后崔瀺坐在墙头上,双拳虚握,轻轻放在膝盖上,目视远方。
陈平安就坐在一旁,转头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的儒衫老人。
“提醒一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崔瀺做的所有事情,天下人理不理解,跟我无关。”
“你之所以是例外,让我多余地提醒一句,是因为你是先生的关门弟子,所以你必须理解,就算今天不理解,也要假装理解。”
陈平安苦涩道:“我还以为会说一句‘以后也要理解’。”
崔瀺微笑道:“以后?怎么个以后,是万年千年百年十年,还是后天明天?”
陈平安没办法给出答案,做不到的事情不做保证,保证过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所以陈平安只是解释道:“我只是好奇少年时的崔师兄,就是崔东山这个样子吗?”
崔瀺摇摇头,眯眼而笑,轻声道:“少年时啊,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想得比他少些,也没有他那么……皮。”
陈平安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就不去见见先生?”
崔瀺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没有说话。
没有答案,好像就是答案。
先生有错在先,但先生还是先生。所以方才崔瀺那句“你是先生的关门弟子”,好像同时回答了陈平安的另外一个问题。
可先生不来见我,我就不去见先生。
天下人不理解我,都与我崔瀺无关,但是先生不理解我,学生虽无怨言,但心中有怨气。
这一刻的儒衫老人,仿佛就是昔年的少年,所以才会与先生怄气。
陈平安能够记起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肯定还有一些对话,但是都记不起了。
“天地间还有比仇恨和愤怒,更能让人咬牙前行的事情吗?”至圣先师伸手指了指天幕,“万年之前的我们,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那么作为昔年文圣首徒的崔瀺,就是要让文圣一脉的陈平安,不仅仅是止步于什么问剑白玉京,而是要再走一趟登天之路。
新人走旧路,是为推陈出新。
有我崔瀺护道,你们知道又如何,别拦,否则后果自负。
至圣先师笑道:“纯阳道友,愿意被如此护道吗?”
吕喦摇头笑道:“免了免了,要是贫道年轻时就摊上这么个师兄,道心得稀碎好几回了吧。”
至圣先师问道:“不管怎么说,崔瀺毕竟都没有跟你商量半句,心中会有怨气吗?”
“当然会有,只是重逢离别都太匆忙,好像就忘记说了。但是……”陈平安怔怔出神,停顿片刻,轻声说道,“始终被他人寄予希望,会让自己觉得不孤单。”
裴钱带着郑又干和谈瀛洲两个孩子,一起坐在密雪峰山路的台阶上。
米裕此次在风鸢渡船上边闭关成功,终于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米大剑仙了。
米剑仙的称呼,就已经是骂人的话,再来个更过分的米大剑仙,当然更是如同打脸。
所幸今时不同往日了。
仙都山青萍剑宗的首席供奉,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剑仙了。
裴钱有意让这个来自中土铁树山的小姑娘坐在中间。
谈瀛洲小声说道:“裴姐姐,郑又干私底下说很怕你。”
郑又干涨红了脸,连忙摆手:“不是这样的……也不对,是也是,但是……”
语无伦次,孩子急得直挠头,谈瀛洲你怎么总是学我小师叔告刁状呢。不过郑又干一直纳闷,小师叔咋个就告刁状了,没有吧?
怕是怕,可自己之前与谈瀛洲私底下聊起这位裴师姐,是有一箩筐的好话,你谈瀛洲不能挑着说话啊。
裴师姐,作为小师叔的开山大弟子,是那有“郑撒钱”“郑清明”两个绰号的大宗师啊,专杀妖族的,都说在那金甲洲和陪都两座战场上,轰隆隆一拳下去,就天地清明了。
原本身陷重围的战场之上,最后除了裴师姐站着,其他人就都躺着了。
裴钱身体微微前倾,绕过谈瀛洲,朝郑又干眯眼笑道:“又干,怕我做什么,师父可喜欢你了。再说了,你是我师父的师兄的大弟子,咱俩算是平辈的。”
郑又干笑容尴尬,师姐只要不笑,我就不怕师姐。
眼前这位裴师姐,不愧是小师叔的开山大弟子,笑起来的时候,至少有小师叔一半的功力了。
郑又干壮起胆子问道:“裴师姐为什么要练拳啊?”
师父说过,习武练拳一事,如果只求强身健体,雄壮自身体魄,不算太难,可如果想要练出个名堂,就要吃苦头了。
裴钱笑道:“稀里糊涂习武,浑浑噩噩练拳,闹着玩的。”
郑又干不敢继续问下去,裴师姐你骗谁呢。
裴钱问道:“那你呢,为什么要跟着刘师伯修行?”
郑又干腼腆道:“跟着师父修习了仙家术法,就可以活得久,活得久,就可以多读些书。将来等我炼形成功,就可以自个儿买书去了。”
谈瀛洲提醒道:“在这之前,你在那些仙家渡口都不敢进书铺,都是我帮你买的书,做了人更不能忘本啊。”
郑又干使劲点头道:“买了多少书,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我都清楚地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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