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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秋霁、眉妩、赚煞、山渐青、水龙吟、眼儿媚、更漏子、水调歌头、卜算子慢、千秋万岁、飞雪满堆山、荷叶铺水面、春从天上来、如梦令、定风波、好事近……

一艘隶属梦粱国皇室的仙家渡船,缓缓升空。

黄粱派历史上是有私人仙家渡口的,也就是如今云霞山那座仙筇渡的前身,云霞山没将渡口改名之前,渡口其实名为投箸渡。

当年随着黄粱派香火的江河日下,先是投箸渡因为入不敷出,逐渐荒废,后来就租赁给了云霞山,再后来,就干脆被云霞山花钱买走。

如今再想要从云霞山购回投箸渡,无疑是痴人说梦了,所以黄粱派一直想着重新开辟一座渡口,但是难度太大,一国之内,尤其是梦粱国这样的地界,不太可能同时拥有两座规模巨大的仙家渡口,很容易让云霞山和黄粱派因此出现一连串的山上纷争。

所以黄聪先前也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终究不可能太过偏心黄粱派,何况云霞山还是一个宗门候补的山头,就像掌门高枕之前的为难一样,只能是心里敞亮,表面上却装傻了。

但是今天下山之前,黄聪就半点不为难了,与高枕承诺会将京城郊外的一部分籍田,以“租借”的名义划拨给黄粱派打造出一座仙家渡口,反正籍田按例遵守文庙礼制,只是在方向上有定例和讲究,必须位于京城的“震位”,至于籍田的大小,只要保证在千亩以上,是有一定弹性空间的。

不过高枕却没有答应此事,说此举太过惹人嫉恨了,笑言一句,要是被山中云霞山那位前来观礼的老掌律知道了,还不得直接甩袖子走人?

故而高枕只是请求在梅山君的西岳地界,陛下能给出一块灵气尚可的地界开辟为渡口。

渡船一间屋内,装饰简陋,黄聪开始批阅奏折,偶尔笑骂几句。

纳兰玉芝调侃道:“高掌门要是在官场厮混,怎么都能当个六部尚书。”

梅山君朝她瞪眼,意思是陛下正在处理公务,你打什么岔。

黄聪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瞥了一眼处理完的奏折“小山”,再看了一眼一旁的那堆“高山”,无奈地摇头,批阅奏折既是脑力活,更是体力活啊。

纳兰玉芝笑问道:“陛下,见着了那位隐官,作何感想?”

黄聪微笑道:“感觉比较矛盾,陈先生正襟危坐,与人认真说事时,对方如身处酷暑,避无可避。可当陈先生与人闲聊时,则如沐春风,令人轻松惬意。”

纳兰玉芝说道:“我倒是只有一个观感。”

黄聪好奇道:“说说看。”

纳兰玉芝说道:“年轻隐官,好像有点怕我?”

梅山君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说得出口。”

黄聪哈哈大笑道:“陈先生那叫一身正气驱粉黛。”

梅山君一板一眼地说道:“陛下,是否需要让刑部稽查司,去查一查那个秋毫观陆浮的根脚?若是刑部供奉修士不宜露面,可以让我山君府那边的谍子出马,我总觉得这厮,行事太过荒诞,不像……”

纳兰玉芝见那梅山君酝酿措辞,便接话道:“不像个正经人。”

梅山君点头道:“却也不像什么歹人。毕竟是跟着陈隐官一起登山观礼的。”

黄聪摇摇头,靠着椅背,舒展手臂。

也就是梅山君在场,如果只有望月江的水神娘娘在场,年轻皇帝恨不得把双脚抬起,搁放在桌上。

他摆手道:“没必要节外生枝,山上的过客而已,走过路过擦肩而过,就再难见面了。”

纳兰玉芝忍不住笑道:“陈剑仙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朋友?”

有趣倒是真有趣,什么都敢说,吹牛皮不费钱。

黄聪想了想,道:“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什么朋友,反正就是一种感觉。”年轻皇帝突然懊恼不已,道:“早知道在娄山那边,就该让陈先生帮个忙,写下今年梦粱国开春吉语的‘书样’。”

浩然天下各国君主,都有开笔迎新春的习俗,皇帝需要为天下熬年守岁。

子时过半,新年到来,就会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持白玉蜡烛,为皇帝照明,秉笔太监递上一支御笔,铺好洒金笺,研磨朱红墨,皇帝就要书写一些类似“宜入新年,万象更新”“海晏河清,时和年丰,迎春纳祥”的吉语,将这些吉祥笺张贴在内廷那几处重要大殿上,是谓“开笔”。

皇帝再象征性地浏览一遍钦天监编撰的新年历书,就等于一国君主已经为一国苍生授时省岁。

之后还会再写“福、寿、春”等字,赐予朝臣。

这也是黄聪急匆匆离开娄山的重要原因。

纳兰玉芝笑道:“离开娄山又没多久,可以掉转船头。”

黄聪显然心动了,道:“这不太合适吧?”

梅山君察觉到皇帝陛下的视线,无奈道:“陛下看我作甚?”

黄聪笑道:“我还有个感觉,咱仨,就数你跟陈先生最投缘。”

梅山君难得露出满脸笑容。

黄聪转头望向水神娘娘,以心声道:“如何,我这马屁功夫,是不是炉火纯青了?”

纳兰玉芝掩嘴而笑,也以心声回道:“陛下是九五之尊,何必讨好一位山君?”

黄聪点点头:“寡人真正需要‘讨好’的,只有一国百姓。”

屋外,有人双手趴在窗台上,朝里边探头探脑,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只是头顶道冠,将鱼尾冠换成了莲花冠。

那年轻道士扬起一只手,拿着一张卷起的纸,笑道:“别下逐客令啊,贫道这趟风尘仆仆地赶来,是让皇帝陛下心想事成的,开笔吉语一事,就在上边写着呢。虽然不是陈山主的亲笔,但是你们是不晓得,陈山主的字,都是跟贫道学的,你说能不像吗?陛下你大可以当作是陈山主的真迹嘛。”

梅山君正要怒喝一声,训斥这个全然不讲规矩的神诰宗道士。

纳兰玉芝则是觉得更有趣了。

但是黄聪却已经站起身,朝窗口那边低头抱拳:“梦粱国黄聪,拜见陆掌教!”

陆沉趴在窗台那边,歪着脑袋:“唉?这么聪明?贫道就说嘛,耳聪目明,什么都听得懂,什么都看得见,名字取得好哇。”

梅山君还好说,还算神色镇定,纳兰玉芝却已经脸色惨白。

只见那陆掌教一个鹞子翻身,飘然落地,将手上卷纸摊开放在桌上。

纸上所写十六字,果真是一句再好不过的吉语。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陆沉带着黄聪离开屋子,走到船头。

黄聪问道:“陆掌教是有什么吩咐?”

陆沉笑问道:“如果贫道是要你对付陈平安呢?不管成与不成,都送你一桩泼天富贵,如何?”

黄聪只是摇头。

陆沉又问道:“那如果贫道换个说法,能够让这梦粱国的百姓都安居乐业几百年呢?”

黄聪还是摇头。

陆沉笑道:“不用这么紧张,贫道就是随口一说。”

黄聪依旧身体紧绷,不知不觉,已是汗流浃背。

陆沉说道:“回头你去找那曹溶,就说师尊陆沉有令,命他照拂梦粱国几分,就以三百年为期限吧。”

黄聪欲言又止。

陆沉双手笼袖,神色淡然道:“你照做就是了。”

黄聪点点头,拱手抱拳道:“谢过陆掌教赐下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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