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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接过那本书,翻了几页,书页材质寻常,就只是民间书肆版刻版本,这就意味着即便此书能够承载吕喦留下的那部剑诀的道法真意,但是这本书本身,很容易在各朝各代的天灾人祸当中销毁,便与陆沉问道:“只能是屋内的这本书?”

陆沉摇头道:“倒也未必,纯阳真人多半还有其他安排,否则那皇帝御赐匾额‘风雷宫’的吕祖祠都没影了,要真是只有这本书,汾河神祠书楼库房只要走水一次,或是遭受几次兵戎,这份传承就要彻底断绝,以纯阳真人的手段,想来不会如此……孤注一掷。只是不管如何,这份道缘,如今就在李槐……不对,此刻是在你陈平安手上了。”

陆沉啧啧称奇道:“只用两枚谷雨钱,便买下一本直指金丹的道书,这笔买卖,真是赚大了。要是被中土顶尖宗门得知此事,别说两枚,两千枚谷雨钱都愿意点头,只怕你反悔,四千枚谷雨钱好商量,八千枚不是没得谈。若是无主之物,更要疯抢,搁在青冥天下,恐怕就是一场大乱了,不知有多少上五境要为此钩心斗角,多少地仙不惜大打出手,打得脑浆迸溅,为宗门香火千年大计而身死道消。”

“纯阳真人留下的这部剑诀,简直就是为你们仙都山量身打造的秘籍,天下道书秘法千千万,哪本敢说自己‘直指金丹’?关键还是剑诀。”

陈平安与李槐开口笑道:“这本书意义重大,因为涉及那位纯阳真人的剑术传承,所以价值连城,你要是不收,我就收下了。”

人间道门剑仙一脉,青冥天下玄都观是当之无愧的祖庭,但是至吕喦处,别开生面,另起高峰。

李槐满脸无所谓,手捧多大碗,就吃多少饭,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使多大的气力,这就是我李槐一贯的为人宗旨。

这次轮到陆沉呆若木鸡了。陈平安真就收下了?不重操旧业当那善财童子啦?

嫩道人更是急眼了,火急火燎,以心声说道:“公子,给不得,机缘一物,可不能自己送上门来,却被你双手推出门外去啊,使不得使不得,别说蛮荒天下那边打破头都要抢到手,即便是在这喜欢讲礼讲规矩的浩然天下,不也有那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公子,就算要送给陈平安……咱俩好歹自己留下书本真迹,公子大不了让陈平安随便抄书便是了,谁都不少谁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槐摇头道:“想这么多干什么。”

嫩道人心中翻江倒海,只是憋了半天,还是苦笑摇头,不再继续劝说李槐。好公子唉,我老嫩怎么摊上你这么个不把机缘当机缘的大爷!

陈平安从袖子里摸出五本册子,交给李槐,笑道:“任务完成了。”

是李槐之前的一些读书疑难,他在文庙交给陈平安两本册子,文庙议事结束后,陈平安就一直比较上心,经常会拿出来细致解惑,甚至是只要偶有别样心得,就在空白处不断增添补注,在桐叶洲大泉王朝的那座望杏花馆,就曾取出笔墨,之后在仙都山那座暂时作为道场的长春洞天之内,陈平安也没闲着。

提问题不容易,回答问题更难,所以李槐给了两本册子,陈平安今天归还时,就是五本了,而且陈平安那三本册子上边,字迹都是蝇头小楷,而且在最后一本册子的末尾,还细心开列出了一大串各种引用过的书名。

李槐接过册子,道:“我会认真看的,这就翻翻看。”

陈平安独自走出屋子,跨过门槛后,发现陆沉闲来无事,已经出门逛去了。

之前听说了,黄粱派女修比较多,尤其是这娄山,都快有阴盛阳衰的嫌疑了。

原本坐在门槛上的嫩道人站起身,跟陈平安一起站在门外廊道中。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吕祖撰写的这本书,我下山之前,会重新交给李槐,让他闲暇时就多翻多读几遍,到时候你要借阅,就跟李槐要。”

嫩道人微笑道:“好说好说。”

这事闹得,兜兜转转的,倒也不算与这桩机缘失之交臂?

陈平安继续说道:“老话说,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这个道理,不可不慎重对待。”

嫩道人当下心情不错,才乐意敷衍这位年轻隐官几句,否则与我掰扯这些空话大道理,你小子找错人了吧?

我桃亭可不是你们儒家子弟,也不是那啥浩然修士,便随口说道:“隐官说得对,不愧是读书破万卷的圣人子弟。”

陈平安不以为意,只当没听出嫩道人言语中的那点讥讽之意,自顾自说道:“老瞎子将你安排在李槐身边,只是让你负责护道,就别做那种画蛇添足的‘传道’事。”

“如果不是在是否接纳金甲力士一事上,你还算厚道,只是心中想得迫切,到底没有如何撺掇着李槐答应下来。不然我就让你知道,敢坏我文圣一脉弟子的赤子之心,胆敢扰乱李槐的那颗平常心,下场会是什么。”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只要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只凭个人喜好,将李槐带到歧路上去,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除非你桃亭能够赶在我出手之前,就已经一路逃到十万大山,不然老瞎子也护不住你。”

嫩道人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很想撂句狠话,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嫩道人都克制住了。

到最后,只觉得万分憋屈的嫩道人,就只能憋出一句底气不足的怪话,根本就没敢在言语上边与这个年轻人正面交锋:“这才几天没见,隐官的官威更重了。”

但是今天这个语气平静却锋芒毕露的年轻隐官,依旧在那边自说自话:“退一万步说,就算你逃到了十万大山,老瞎子护得住你一时,依旧护不住你一世。”

嫩道人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一眼,青衫长褂布鞋,双手笼在袖中,背靠着墙壁。

这才记起一事,按文庙那边的文脉辈分来算,这家伙好像确实是李槐的小师叔?

罢了罢了,文圣一脉的护短,嫩道人是晓得的,几座天下都清楚。

嫩道人绝对不想去亲身领教,验证此事的真假。

再说了,陈平安是李槐的小师叔,自己是李槐的护道人,就是半个自家人的关系了,关起门来说几句难听话而已,忍了。

只是嫩道人总觉得几天没见,身边这个家伙好像就大变样了。

是走过一趟蛮荒腹地和那托月山的缘故?不止,好像是当下这趟游历,又让这位年轻隐官在某条道路上有所收获。

刹那之间,只见陈平安蓦然眯眼笑道:“被晚辈几句大话给吓到了?吹牛皮不打草稿,只见砍头的,何尝见着砍嘴的,对吧?”

陈平安挪步,笑着拍了拍嫩道人的肩膀:“何况前辈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嫩道人发出一阵干笑,好像更窝囊了。

这算是被年轻隐官敲了一棒子再给了一颗枣?

陈平安最后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总好过以后心生怨怼,两两埋怨,都要打生打死了,还觉得谁都没错。”

嫩道人点点头,这个道理,还算简单粗浅,比较实在了。

陈平安与嫩道人一番叙旧过后,没了白玉京陆掌教,院内陈灵均依旧畏畏缩缩,神色拘谨,有口难开,这么多人在场,丢了面子在地上,捡都捡不起。

陈平安走下台阶,来到陈灵均身边,好似未卜先知,笑道:“怎么,已经见过梦粱国皇帝了?说吧,在酒桌上,跟黄聪夸下什么海口了?是承诺我肯定会担任梦粱国的首席供奉,记名客卿?”

陈灵均笑容尴尬道:“那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不能够,绝对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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