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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陈平安气笑道:“这也能算到我头上?”

是那刘景龙、荣畅联手柳质清,几人合伙做出来的勾当,关自己屁事。

陈平安转头望向藻溪祠庙那边,曾有俊美少年,站在一处翘檐上,腰间系有一根泛黄竹笛,正是黄钺城的何露。

他与那宝峒仙境的晏清,是山上的金童玉女。

何露、晏清。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多苦。海晏河清。都是好名字,凑在一起,却像……一句命定的谶语?

之后被自己带出剑气长城的九个孩子,又有小胖子程朝露和何辜。

既有那“所幸平安,复见天日,其余何辜,独先朝露”,又有那“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纯朴不散”。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吧。

陈平安回过神,说道:“苍筠湖先前没有对杜俞落井下石,反而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殷湖君还是很厚道的。”

殷侯笑容牵强,其实听着也不像是什么好话,那就当好话听吧。

殷侯以心声问道:“能不能与陈剑仙问个真实姓名?”

自己总这么提心吊胆,也不是个事儿。

那位青衫剑仙竟然真的报上了名字、籍贯:“真名陈平安,来自骊珠洞天。”

殷侯一瞬间就被震惊得无以复加,悚然一惊,心湖如惊涛骇浪,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含糊不清道:“陈先生是文圣老爷的那位关门弟子?”

殷侯故意不提那个更惊世骇俗的剑修身份。

陈平安会心一笑,点头道:“当然是。”

殷侯这家伙是在提醒自己呢,你陈平安可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儒家子弟,道统文脉,是一个读书人,小夫子,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有辱斯文!

陈平安手持行山杖,转头笑问道:“连你都听说过骊珠洞天了?”

殷侯点头道:“当然!”

如今浩然天下,谁会不知道那座虽说早已破碎落地的小洞天。

马苦玄、刘羡阳、顾璨……

这些年轻一辈修士,全部来自那么个好像只有巴掌大小的骊珠洞天。

在这其中,又有隐官陈平安,如探骊得珠,其余同龄人,宛如各得鳞爪,总之皆是天下一流俊彦。

陈平安脸色平静,举目南望,好像视线足可跨海,一直蔓延到了南边的宝瓶洲,大骊王朝,旧龙州。

刹那之间,山顶再不见青衫身影。

殷侯顿时重返苍筠湖龙宫,只觉得在鬼门关打转一圈,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只是片刻之后,殷侯小声嘀咕道:“老子曾经与他打得有来有回,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密雪峰府邸,黄庭已经炼剑去了。

于负山就趴在栏杆上,继续看风景。

蓦然间,烟水朦胧,渐渐散去,自己依旧坐在墨线渡的铺子里边。

于负山见怪不怪,冷笑一声,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戴斗笠披蓑衣的青衫客,再次登门造访店铺,轻轻摘下那顶竹斗笠,往门外抖了抖雨水,笑道:“负山道友,又见面了,我们仙都山待客可还好?”

于负山沉声道:“陈山主,好道法!”

青衫客微笑道:“不用紧张,我只是与负山道友,有一事相求,答应与否,都不强求。”

“陈剑仙既然身在仙都山,何必如此鬼祟行事,大可以面议。”

“实不相瞒,我此刻并不在山中。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不敢不敢,我哪敢啊。”

“负山道友都是要当太平山供奉修士的高人了,怎么如此不大气?”

“……”

聊过了正事,于负山好奇万分:“如何做到的?”

“心诚则灵?”

“能不能教,能不能学?”

“易学难教。”

“……”

之后同样是在密雪峰,陈平安找到了化名裘渎的老虬。

修道之人,想要得道,无论资质好坏,除非一些个极少数的特例,想来终归逃不过“勤勉”二字。

裘渎当下就在呼吸吐纳,睁眼后,赶忙起身致礼:“见过陈山主。”

随后离开仙都山,陈平安去了一趟碧游宫,找那位埋河水神娘娘,都不像是谈正事去的,反而是吃了顿货真价实的鱼肉面,亏得不是酸菜鱼。

抬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水神娘娘卷起一大筷子面条,吹了口气,问道:“小夫子,啥时候喊上你的那个君倩师兄,你们俩一起来做客哈。”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没问题。”

柳柔由衷赞叹道:“小夫子越来越能吃辣了,下次我让老刘多加两把干辣椒。”

陈平安无奈道:“真心不用了。”

“客气啥,别说两把,一箩筐干辣椒又能值几个钱。”

“就不是钱不钱的事。”

狮子峰。

李柳听过陈平安的那个请求,笑道:“不知不觉,陈先生变了很多,但是这样很好。不过一炷香而已,问题不大的,陈先生多虑了。”

陈平安摇头道:“如果是求这件事,我就不来找你了,牵扯太大。”

陈平安来找李柳,是讨要一件信物,等到了那位陆地水运共主的澹澹夫人那边,自己好狐假虎威,毕竟那座渌水坑,曾是李柳的避暑之地。

李柳调侃道:“会不会找那个只会耍小性子的稚圭?”

陈平安摇头道:“她就算了。四海水君中,只找李邺侯。”

那位道号青钟的澹澹夫人,被陈平安找上门后,双方好似刚好站在一条边境线的两边,她起先犹犹豫豫,明摆着是想要推托一二的,主要还是担心于礼不合,在文庙那边吃挂落。

你陈平安是有个文圣当那先生的,我可没有,在文庙那边就没个撑腰的,辛酸得很。

只是等到陈平安取出那件李柳赠送的信物,澹澹夫人立即哎哟喂一声,满脸笑意,说这种小事呢,哪里需要隐官亲临寒舍,随便找人给自己捎句话就成啊。

南海水君李邺侯那边,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就答应了,反正就又是一桩生意。

功德一物,越往后越珍稀,这已经是浩然一小撮山巅修士的共识了。

隐官大人财大气粗,不当回事,李邺侯却是万分重视。

要说万一事后文庙追责,以陈平安的性格,肯定不会退缩半步的,想来那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勾当,他是做不来的。

再说了,有老秀才在文庙,天塌下来都不怕。

吵架嘛,老秀才就没输过,至于护犊子的决心和本事,呵呵,在浩然天下,好像跟谁比都别跟老秀才比。

只是李邺侯在陈平安离去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对方一个问题:“就算是缝补一洲山河,你何必急于一时?等到……”

不过“等到”二字说出口后,李邺侯便不再继续言语,他相信陈平安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结果那家伙来了一句:“剑修行事,随心所欲,天地无拘。”

李邺侯无奈摇头,挥挥手,示意自己就不送客了。

反正谁是客人谁是主人都不好说。

他娘的剑修,就是……痛快。

雨龙宗那边,宗主纳兰彩焕今天兴致颇高,找到掌律云签,丢给她一块玉牌。

最简朴的无事牌样式,谈不上正反面,一面篆刻剑气长城,一面刻有浩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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