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封姨是远古风神之一。雨师是那个家乡窑工。
至于大骊京城那个当老车夫的,神位要略低些,与前者类似六部侍郎和郎官的差别,但是后者虽然官身稍低,但是神职显赫,权柄极大,因为老车夫是旧天庭雷部诸司之一的主官神灵。
陈平安先后两次,分别从袖中拈出三炷香,朝两尊神像敬香。其中一位,于天地有灵众生有莫大功德。另外一位,于陈平安自己有大恩。
老话说吃亏是福,是教人向善。
吃苦就是吃苦,只会越吃越苦。
有些不堪言说的苦难,当一个人好不容易熬过去了,自己默默消受着就是了,别与正在吃苦的旁人说什么轻巧话了,那是作妖作怪。
陈平安走出大殿,绕过石碑,打开大门。双眸湛然,视野开阔,天清地明。
今年桐叶洲小雪时节就下了几场鹅毛大雪,天地异常寒冻,山上仙府家家户户开门雪满山,人间处处厚雪压枝,碎玉声此起彼伏。
不承想真正等到了大雪时节,反而只是下了一场敷衍了事的雨夹雪。
仙都山青萍、谪仙双峰并峙,作为祖山和主峰的青萍峰山巅扶摇坪,就是下宗祖师堂选址所在。
而次峰谪仙峰,山脚有条青衣河,岸边有落宝滩,与那老观主的碧霄洞落宝滩,自然并无渊源,崔东山就只是拿来讨个好彩头,希冀着将来的下宗修士,入山访仙也好,下山历练也罢,宝物机缘如雨落,纷纷落袋为安。
此峰山顶的扫花台则已经被隋右边一眼相中,被她开辟为一处修道之地。
此外仙都山还有一座稍矮的支脉山头,旁逸而出,被崔东山取名为密雪峰,山崖裸露极多,皆玉白色,会有五六十座府邸依山而建。
目前却只有一座宅子,勉强有点仙府的样子,是崔东山专门为自己先生准备的,其他人都没有这份待遇。
曹晴朗和裴钱属于跟着沾光,就分别住在了东西厢房。
这天清晨时分,陈平安一粒心神退出人身小天地,下床后刚要穿上布鞋,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小雨天气,就又换了双靴子。
走出屋子后,发现裴钱坐在檐下看雨,发现师父现身后,裴钱说曹晴朗和小陌先生都去给小师兄帮忙了。
至于裴钱自己,她当然得留在这边,好照顾师父的饮食起居,她先问师父要不要吃早饭,陈平安点头后,裴钱让师父稍等,去灶房那边忙碌片刻,很快就端了食物上桌。
陈平安双手笼袖坐在桌旁,眯眼而笑。桌上一碗温热的小米粥,两碟咸菜,竟然还有一笼蟹粉汤包。
陈平安拿起筷子,喝粥吃菜,再夹了一只蟹粉汤包,笑着点头道:“手艺不错,暖胃养人。以后……”
本想说以后裴钱嫁了人,真是谁娶进门谁有福气,只是一想到这种事情,陈平安那份亦师亦父的别扭心态又开始作祟,就打住了话头。
好不容易将自家闺女养大了,凭什么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账道理。
可裴钱将来真要遇到了心仪对象,嫁人就嫁人吧。
只是那个小子,休想在自己这边瞧见个好脸色,不被套麻袋,就烧高香吧。
裴钱发现师父神色变幻不定,这可是极其少见的稀罕事,忍不住问道:“师父,有心事?”
陈平安笑道:“没事。”
可辛苦憋了半天,陈平安还是小心翼翼,故意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看似随意地问道:“那些年里,师父不在身边,你自己一个人在外游历,走了那么远的路,有没有遇见比较优秀的同龄人,或是山上的年轻俊彦?”
裴钱想了想,点头道:“见到一些,挺有能耐的。”
陈平安满脸微笑:“那有没有印象最深的某个人,他叫什么名字啊?”
师父之后游历中土神洲,得会一会他。
裴钱神色古怪,终于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师父,吗呢?”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就是闲聊。”
裴钱埋怨道:“师父,别瞎想啊,我可没有书上写的那些儿女情长、缠绵悱恻啊,只是习武练拳,就够够的了。”
陈平安微笑道:“在一处古怪山巅,见到了两对师徒。”
裴钱一头雾水。
陈平安调侃道:“其中有个小黑炭,迷迷糊糊的,见着了师父还发呆,一栗暴下去,抱头哇哇叫。”
裴钱咧嘴一笑。
在桐叶洲,陈平安以当今天下最强身份跻身的十境武夫,结果发现武运馈赠反而比预期少了,只是很快陈平安就知道答案了,原来武运被无形中一分为二了,然后就像被人强行拖曳了去了一座陌生天地,在那处古怪至极的山巅站着十一人。
一座大天地中,武运浓稠似水,十一位纯粹武夫围成一圈,故而位次没有高下之分,都是“万年以来,前无古人”的某境最强武夫。
其中就有两对师徒。
中土大端王朝裴杯、曹慈。
宝瓶洲落魄山陈平安、裴钱。
而曹慈这个家伙,竟然一人就占据了山巅四个位置。
陈平安以前是担心练拳太苦,小时候最怕吃疼的裴钱,会不会半途而废。
如今是担心裴钱辛苦练拳,会觉得不值当,因为习武一事,属于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凭借一口纯粹真气,如一支铁骑巡狩山河,不像修道之士,只要炼制了本命物,开辟出处处府邸,宛如建造城池,分兵占据雄关险隘,对自家山河了如指掌,然后就是按部就班汲取天地灵气,或凿山或填湖,不断往里边添补家底。
陈平安吃完早点,放下筷子,冷不丁问道:“裴钱,师父问你,武道登顶,所为何事?”
将桌上竹屉往裴钱那边推了推,笑道:“不用急着回答,吃完再说不迟。”
裴钱夹了最后一只蟹粉汤包,含糊不清道:“除了师父,身前无人。”
“不够。”
陈平安摇头笑道:“再答。”
裴钱一脸讶异:“啊?”
她赶紧咽下汤包,抹了抹嘴,这还不够?
见师父还在等着答案,裴钱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只比师父低一境?”
陈平安一瞪眼。
裴钱挠挠脸:“那就斗胆跟师父同境?”
陈平安气笑不已,双指并拢,轻敲桌面如敲栗暴:“认真点!”
裴钱只觉得愁死个人,师父还要自己咋个认真嘛。
陈平安便想着换了一个说法,他突然神色凝重起来,以心声问道:“裴钱,你得了数次‘最强’二字,就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关键是裴钱也在那处山巅,她是有一席之地的。
裴钱开始翻检记忆,然后记起一事,点头说道:“师父,勉强算有吧,小时候好像做了个梦,然后见着个记不清是谁的怪人,带着我一起……不是登山,而是下山,对方问我学拳做什么,我那会儿小,不懂事,就老老实实回答了当时的心中想法。”
显然是开始做铺垫了。那会儿是年纪小不懂事,喜欢胡说八道,师父你别当真,不能秋后算账。
陈平安静待下文。
裴钱越发心虚,倒是没敢隐瞒什么,一五一十与师父详细说了过程。
原来当时裴钱觉得自己反正是做梦,那还怕个锤子,一边心不在焉说着学个锤儿的拳,作为师父的开山大弟子,就是跟师父学点好呗,不然练拳那么惨兮兮,何苦来哉。
(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