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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点头道:“那就得按照半座龙宫算账了。”

陆沉大义凛然道:“必须的。”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不心疼。

陆沉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唏嘘不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起了说书先生:“遥想当年,天地中央,八极之地,九垓同风。只说那浩然天下的四海龙君都还在,身居高位,执掌海陆水运,层出不穷的龙裔之属,大渎江河里边水族无数,很热闹的,每逢山上修士与水族山水重逢,全是事端,经常吵架,一言不合就打架,打完架再换个地儿继续吵,给后世留下了无数志怪逸事。”

“大哉沧海何茫茫,天地万宝蕴藏其中,名义上都属于那些大小龙宫、水仙府邸。世间真龙确有搜刮天材地宝的习俗,每一座龙宫水府就是一处宝库,上古四海水域又以东海最为广袤无垠,海底尤其盛产玉树、珊瑚,品相最好。陆地上的仙师们纷纷入海寻宝,砍伐玉树,攀折无数。珊瑚有尽采无穷嘛,于是诸位龙君便会登岸诉苦,喋喋不休,似怕龙宫宝藏空。还有什么东海金鲤一口吞却海,率领麾下百万水族揭竿而起,要造四海龙君的反。此外,还有龙女晒衣,书生梦游水府,成为名副其实的乘龙快婿。”

“就像你们宝瓶洲,早先就有古蜀地界腥风怪雨,经过数千年的繁衍生息,蛟龙横行,曾经版图两头接壤海滨,外乡剑仙喜好行斩龙之举,以此淬炼剑锋。要说剑修练剑,砥砺剑锋,后世有价无市的斩龙台如何比得过真正的蛟龙,反正水裔不计其数,随便找个由头,剑仙就能够肆意递剑。”

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凝神倾听,双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昔年城池地界。

一只黄雀停在陆沉肩头。

当年在骊珠洞天摆算命摊子,生意冷清,实在无聊,陆沉就凭借这只黄雀勘验文运多寡。

赵繇、宋集薪、刘羡阳、陈平安……几乎小镇所有年轻一辈都被实在闷得发慌的陆掌教测试过文运。

至于陆沉为何会独独将陈平安看走眼,他早就认栽了,反正不差这一件两件的。

陈平安笑问:“陆掌教的胸襟气量当世无二,总不会对刘羡阳记仇吧?”

陆沉笑道:“你都这么说了,贫道哪里好意思揪着点芝麻大小的陈年旧事不放,不大气。”

当年在家乡,刘羡阳掀翻了陆沉的算命摊子,气势汹汹,还要打人。

陈平安不是担心这个举动会让陆沉耿耿于怀,而是忧虑刘羡阳为何会有这个举动,陆沉又会不会循着某条不为人知的脉络有所布局,伏线千里,然后守株待兔一般,等着未来的刘羡阳。

比如刘羡阳祖上是文庙钦定的豢龙士,而陆沉与世间真龙又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尤其是那位身份尊贵的龙女。

陈平安很少在陆沉面前如此不强硬,近乎示弱。无论是言语还是买卖,两人多是针锋相对,算计分明。

陈平安收敛笑意,说道:“没有与陆掌教开玩笑的意思。”

陆沉会心一笑:“明白了,放心便是,以后等到贫道返乡,由你做东,也就是喝几碗酒的事情。”

陈平安回头望向城头,陆沉感叹道:“其实原本可以不用如此的。如果‘如果’是个人,一定最欠打。”

一座蛮荒天下,虽然土地贫瘠,但是矿产丰富,尤其金、银储量冠绝数座天下。

金、银二物作为山下钱财,在后世通行数座天下,显而易见,这也算是三教祖师的良苦用心,约莫是希望坐拥金山银山的蛮荒天下能够凭此与其余天下互通有无。

如果蛮荒妖族修士不那么禀性难移,炼形之后依旧嗜好杀戮,极端推崇个体的强大,对自身之外的天地攫取无度,毫无节制,不然移风易俗,更换地理,变贫瘠之地为良田有何难?

只说农家修士,便可以施展术法神通呼风唤雨,春风解冻,地气膏腴,草木生长,五谷繁茂,而无洪涝干旱之忧,只需数十年经营,兴许就是沃土万里的丰收年景了。

问题在于蛮荒天下的农家修士是诸多练气士当中数量最稀少的,而且只有那些资质最差的妖族修士才会跑去学这一门手艺,一有钱,境界一高,就会立即转行,将农家修士视为贱业,比起浩然天下的商家子弟,地位更加不堪。

直到文海周密出现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培养了一大拨农家修士,分派给那些大王朝。

只要是托月山记录在册的农家修士,每年都可以领取一笔俸禄,并且还会颁发一道免死牌,十年一度的考评也门槛极低。

可哪怕如此,还是收效甚微,相较于一座天下,无异于杯水车薪。

道理很简单,一座山上门派,一个山下王朝,说覆灭就覆灭,山中祖师堂香火和山下国祚说断就断。

而且蛮荒天下的大妖只要出手,历来是喜欢斩草除根,杀个片甲不留,动辄方圆千里之地,一个门派山崩地裂,座座城池生灵死绝,悉数焦土。

哪怕那撮农家修士可以侥幸逃过一劫,可那良田万亩,练气士百年心血,朝夕之间就会付诸流水,搁谁受得了?

到最后,真正愿意当农家修士的妖族练气士自然少之又少。

百人百年植树,可能还敌不过一人一年砍伐,归根结底,说的正是人心,难免行涸泽而渔之事,做焚林而狩之举。

陆沉说道:“如果周密铁了心要当那一整座天下的国师,凭他的心智和手段,还是有机会从根本上改变蛮荒风俗的。”

陈平安点头道:“周密的雄才伟略毋庸置疑,估计他还是觉得棋盘太小,不够纵横捭阖,不足以承载浩然贾生的志向。”

陈平安言语之间对周密没有半点贬低、轻蔑的意思,甚至用了“志向”一词,都不是什么“野心”。

道理很简单,看不起文海周密,就对不起剑气长城的那场死守。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大门:“那位真无敌会不会出手?”

陆沉摇头道:“可能性不大,余师兄不喜欢乘人之危,更不屑跟人联手。”

陈平安随口问道:“青冥天下的纯粹武夫打架本事如何?”

陆沉揉了揉下巴:“如果两座天下各自拎出十人,然后按照排名顺序依次捉对厮杀,则青冥天下略胜一筹。但若是拎出一百人,则青冥天下稳赢。”

师兄余斗掌管白玉京的百年之内,对那些犯禁修士一向是杀无赦,可杀不可杀之间的,一定选前者。但是对待武夫,反而出奇地好说话。

陆沉继续说道:“当然了,如果拖延个十年几十年,然后再来一场决生死的十人之争,就是浩然天下赢面更大了。”

这得归功于两对师徒:中土大端王朝的裴杯和曹慈,宝瓶洲落魄山的陈平安和裴钱。

浩然天下的纯粹武夫,撇开中土神洲不谈,其余八洲均摊下来,差不多是两到三个止境武夫。

比如桐叶洲武运一般,如今有吴殳、叶芸芸;而武运稀薄的皑皑洲,暂时就只有一个沛阿香。

至于宝瓶洲,就不太讲理了,未来百年武运之昌盛,会吓数座天下一大跳。

“如今青冥天下武道成就最高的名叫林江仙,那家伙不是一般的能打,已经独占鳌头将近三百年了。还有个女武夫白藕,别看名字可人,其实打人最凶。不过还是要数那个独坐闰月峰的辛苦,年纪最轻,资质最好,不知为何,按照孙老观主的说法,那家伙就是喜欢孑然一身,白眼看青天。”陆沉啧啧道,“辛苦,名字怪,脾气怪,那家伙确实就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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