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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今天这一连串的怪事,街坊邻居的董老侍郎来这边找人,老车夫跟那个男人见了面就不对付,结果老车夫刚说要练练,就莫名其妙被别人练练了。

赵端明也懒得多想缘由,只觉得那份惊心动魄的剑道气象,不是个仙人境的大剑仙,打死都折腾不出来这么个天大动静吧?

一直留心仿白玉京的陈平安松了口气,颇为意外,不理解为何那边没有出剑拦阻,不过既然是好事,暂时就不用多想个为什么,转头笑问道:“你叫赵端明?是天水郡赵氏子弟?”

一个能跟礼部左侍郎这么热络不见外的少年,最大可能,还是出自意迟巷和篪儿街。

再者上柱国天水赵氏,与大骊边军渊源极深,有个家族弟子在此修行,离着人云亦云楼这么近,说得通。

赵端明疑惑道:“前辈你是?”

陈平安本以为少年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毕竟董湖先前称呼自己“陈山主”。

只是想到先前被阻拦一事,好像就不能高估这对师徒看门人的人情世故?

陈平安只好自我介绍道:“我来自落魄山,姓陈。”

赵端明愣在当场,喃喃道:“不可能吧,曹酒鬼说那位落魄山的陈山主,相貌英俊到每次出门逛街,家乡小娘子们遇见了,都要尖叫不已,听说还有女子当场晕厥过去呢。”

曹酒鬼这个王八蛋,一天到晚都泡酒缸里了,果然就没半句清醒话,眼前这个陈平安,怎么就英俊得一塌糊涂了?

还“美姿仪,神风清,见之忘俗,世间女子见了就要失魂落魄,所以陈平安才会帮着山头取名落魄山”?!

你大爷的曹耕心,耽误我没有一眼认出陈平安的身份,回头再找你算账,非要蹭酒喝到你倾家荡产。

陈平安保持微笑道:“有机会,一定要帮我谢谢曹督造的美言。”

大名鼎鼎的酒鬼曹耕心,上任龙州窑务督造署一把手。

所以曹耕心与槐黄县城大姓、诸多龙州山水神灵、各路谱牒仙师的关系,都很好。

曹耕心要远远比骊珠洞天历史上的首位县令吴鸢更加入乡随俗,所以更被视为本地人。

这位来自京城的曹氏俊彦,在那些年里,好像所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每天只拎酒点卯。

那么与落魄山的关系,就是没有任何关系。

只说魏檗、朱敛,就都对这个督造官观感极好,对于后来顶替曹耕心位置的新任督造官,哪怕同样是京城豪阀子弟出身,魏檗的评价都是太不会为官做人,连给咱们曹督造买酒拎酒壶都不配。

陈平安转头与老侍郎提醒道:“董侍郎?”

董湖叹了口气,试探性问道:“陈山主真的决意如此?”

让一位大骊太后亲自登门,很是为难人了。哪怕只是帮着陈平安捎句话,董湖都觉得说着烫嘴。

一来那个老车夫,自家礼部秘档不见记载,所以董湖根本不知对方境界、根脚,只知道是大骊宋氏的皇家供奉之一,再者有些事情,光靠山上的蛮力,是注定无法解决彻底的。

陈平安点头道:“董侍郎等会儿入宫禀报,就只管这么跟她说,来与不来,是她的事情。”

董湖瞥了眼马车,苦笑不已,车夫都没了,自己也不会驾车啊。

守门的老元婴刘袈笑道:“我来帮这个小忙好了,回头礼部衙门那边的山水考评,董老侍郎记得添几句好话。”

董湖气笑道:“休想。端明,你来帮董爷爷驾车!”

赵端明摇头道:“董爷爷,我要看门,脱不开身。”

刘袈收起那座搁放在小巷中的白玉道场,由不得董湖拒绝,就去当临时马夫了,老侍郎只得与陈平安告辞一声,驾车返回。

只是董湖最后说了句官场之外的话:“陈平安,有事好好商量,你我都是大骊人氏,更知道如今东宝瓶洲这份表面上太平无事的局面,是何等来之不易。”

陈平安笑着点头,说了句就不送董老先生了,然后双手笼袖,背靠墙壁,时不时转头望向西边天幕。

还是有些担心宁姚。

大海与东宝瓶洲陆地接壤处,老人停下身形,封姨笑吟吟现出身形。

老车夫神色郁郁,御风悬停,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现在的年轻人!”

真是脾气一个比一个差!不过后半句话,老人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封姨抬起手,轻轻拧转那个由天下百花一缕精魄炼化而成的彩色绳结,笑道:“等着吧,当年那事儿还没完。看在早年并肩作战的情分上,我好心奉劝一句,别想着跑去中土兵家祖庭躲着,就宁姚那性子,要是已经提醒过了,还不听劝,那她就肯定会找上门去,才不管后果不后果的,反正她的家乡都只剩下一处遗址了,她可不是陈平安。”

老车夫瞥了眼这个幸灾乐祸的昔年同僚,郁闷道:“就你最稳当,谁都不得罪。”

封姨一脸很没诚意的讶异神色:“广结善缘的不稳当,你们这些煽风点火的反而稳当,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老车夫瞥了眼那处旧骊珠洞天,轻声道:“比咱俩更晚开口的两个,如今躲去哪儿了?”

知晓天下内幕最多的,要论大事,可能是那个邹子;至于小事,就该是眼前这位司风之神的封家姨了。

封姨摇摇头。

老车夫略带伤感,唏嘘不已,道:“短短五十年,以往算个什么,简直就是你我的眨眼工夫,不承想如今已经是天翻地覆。你说当初我们几个是何苦来哉,以至于今儿被两个还不到五十岁的小家伙如此对待。”

封姨最听不得同辈这些翻老皇历的无聊之语,万年光阴的安稳日子,难道就不算躺在功劳簿上享福吗?

所以她冷笑道:“不收钱,白送你个当年齐静春与我说的道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可以心里想,嘴上要少说’。”

老车夫嗤笑道:“唠叨几句,又能如何?”

封姨抬起双指,轻轻旋转,有一缕清风追随,她微笑道:“我自然不能如何,走了走了,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我就自个儿喝酒去。”

极远处,剑光如虹赶来,其间响起一个清冷嗓音:“晚辈宁姚,谢过封姨。”

大骊陪都上空,一座仿白玉京的顶楼,有个从中土神洲赶来的不速之客,先前在天幕那道剑光将落未落之时,就开始耍无赖。

只见一位老秀才双手抱住那位无境之人的胳膊,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儿每次出剑,真只是那剑光嗖嗖吗?不是!都是钱啊。”

我跟你们东宝瓶洲关系多好,拢共才那么几个嫡传弟子,哪个不于你们东宝瓶洲是有功劳的,退一万步说,别不把钱当钱,我不许你这么糟践神仙钱。

原本身形缥缈不见真容的守楼人,大概是对这位文圣还算是刮目相看,破例现出身形,原来是位高冠博带、相貌清癯的老夫子。

老夫子微笑道:“你们文庙擅长讲道理,文圣不如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老秀才火急火燎道:“在书简湖,前辈不是跟我那关门弟子一见如故,能算半个忘年交?这份香火情,你舍得说丢就丢啊?我觉得不能够。”

见人就喊前辈,文圣一脉嫡传当中,确实还是那个关门弟子最得先生精髓。

什么叫得意弟子,这就是,许多道理,不用先生说就得其真意,才算是真正的得意弟子。

所以老秀才岂能不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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