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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皇察觉到护山供奉那边的异样,立即以心声问道:“有事?”

白衣老猿摇头笑道:“没事。”

竹皇笑着点头。确实,如今正阳山,无大事烦心,只有诸多喜事。

琼枝峰的开峰老祖师是一位道号灵姥的女子剑仙,名为冷绮,她跻身金丹境已经两百年之久,悬佩双剑,分别名为清水、天风,她又精通仙家幻化一途,故而有“两腋清风,羽化飞升”的山上美誉。

当时和庾檩一同登山的三位剑仙坯子中就有柳玉,少女当年被琼枝峰成功争抢到手,一举成为此峰祖师冷绮的嫡传弟子。

冷绮得到掌律师伯的符剑传信后,难得有几分笑意,这位峰主面容极老,鹤发鸡皮,眼神凌厉,在琼枝峰积威深重,说一不二,不过面对柳玉这位新收的嫡传,却是极为慈眉善目。

她轻声道:“一线峰那边晏掌律来信了,希望你御剑去往祖山,和龙泉剑宗刘羡阳问剑一场。信上说了,一炷香之内,让你尽力就好,输赢无所谓。”

只是官场言语,能当真吗?

柳玉明显有些紧张,山中修行,无论是在神秀山,还是在琼枝峰,真正的捉对厮杀,与人正儿八经问剑,生平还是第一次,尤其对方还是阮圣人的嫡传,而且她还需要在一洲山巅仙师前辈注视下出剑,如何能够不局促。

冷绮便笑道:“这场切磋,就当是叙旧好了,一场问剑,玉儿你争取打得漂亮些。只是切记一事,最后几剑,莫要坠了琼枝峰历代祖师的威名。”

柳玉轻声道:“师父,龙泉剑宗那边早就知道我的飞剑和神通。那人又是阮圣人嫡传,可能会占尽先手。”

她的本命飞剑名为荻花,飞剑一经祭出,剑化千百如荻花漫天。

冷绮微笑道:“不打紧,只需照我说的去做,你不用想太多。”

柳玉深吸一口气,长剑出鞘,脚尖一点,飘然踩剑,御剑下山,去往一线峰山门口。

掌律晏础见着了琼枝峰那道婀娜身影,便施展神通朗声道:“琼枝峰龙门境剑修柳玉领剑!”

如果这位琼枝峰亲传和雨脚峰庾檩成为一对道侣,然后将来顺势占据千年无主的眷侣峰,晏础还真不介意传授她一门剑术,说不定小姑娘还能以龙门境修为赢了自己这位元婴境老剑仙呢。

琼枝峰这边,等于是入赘此山的卢正淳站在道侣身边,他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卢正淳的道侣是冷绮数十位再传弟子中资质最好的一个。

说实话,卢正淳之前真担心那个姓刘的踩了狗屎,成为阮邛嫡传之后,玩阴招,暗戳戳报复自己和家族。

这会儿他自然心情大好,与刘羡阳同样来自骊珠洞天,但是两人出身如有云泥之别。

卢正淳是福禄街卢氏子弟,他哪里能够想到那个当年差点被自己打死的家伙,会摇身一变,成为剑修不说,还是阮邛这种大人物的嫡传?

被打死最好。不对,是被打个半死,断了长生桥才最好。然后下次故人重逢,就有意思了。

他那道侣笑着以心声道:“夫君,以后可要多多上心挣钱啊。”

卢正淳微笑点头:“责无旁贷,绝不让娘子为钱烦忧,受人半点白眼。”

一线峰山门口。

久等的刘羡阳睁开眼睛,竟然是这个柳玉。

双方之前没打过照面,因为在刘羡阳回乡之前,柳玉几个就已经离开神秀山了。

柳玉飘然落地,收剑归鞘,单手掐剑诀致礼,有那丝丝缕缕的剑气萦绕嫩葱一般的手指,她自报名号道:“琼枝峰,剑修柳玉。”

刘羡阳叹了口气,有点小麻烦,昔年下山三人当中,只有眼前这个小姑娘,其实原本是可以成为龙泉剑宗嫡传的,只是她痴情于那个庾檩,就跟着来到了正阳山。

刘羡阳笑道:“柳姑娘只管出招。”

柳玉点点头,并无半句客套言语,直接就祭出了本命飞剑荻花。方圆数十丈之内,一时间仿佛皆是铺天盖地的荻花飘荡。

刘羡阳伸出一只手,只是轻轻抖腕,以精粹剑气凝聚出一把长剑。成百上千的荻花漫天飞旋,瞬间遮掩住刘羡阳的身形。

刘羡阳这会儿其实尴尬至极,之前陈平安就曾开玩笑,说其他剑修领剑都好说,但是一定要好好想想,如何对付琼枝峰的柳玉。

柳玉拔剑出鞘,身形一闪而逝,掠入占据地利人和的那座剑阵。

早年在龙泉剑宗,几位登山更早的前辈都曾传授过她坐镇剑阵之法,尤其是那个当时名声不显、后来名动一洲的师兄谢灵,更教给她一门玄之又玄的化形道诀。

柳玉听从谱牒恩师之命,除了飞剑和剑阵,她此外皆以龙泉剑宗传下的剑招和刘羡阳递剑。

一道道剑气带出条条流萤,在那无数荻花之间斩向刘羡阳。

流萤轨迹飘忽不定,剑光交错,刘羡阳却只是以剑气驱散近身的所有荻花飞剑,手中那把并非实物的长剑,东一下西一下,将那些颇为好看的流萤剑光一一斩断。

这个柳姑娘怎么回事,欺负我在山上修行惫懒吗?

剑阵也好,剑招也罢,我好歹是见过几眼的,真心不用如何多学就会啊。

片刻之后,柳玉心中默念剑诀,那些被刘羡阳斩掉的散乱剑气各有衔接,就像编织成筐,将不知为何只守不攻的刘羡阳围困其中,剑气猛然间一个收束,如绳索蓦然勒紧。

刘羡阳懒得多想破解之法,就依葫芦画瓢,随手和柳玉掐一样剑诀,一处凭空生发而起的剑阵砰然散开,撞在一起,力道拿捏得极好,刚好破阵,又不伤人,各自剑气两两抵消得干干净净,顺带着将那些虚实不定的荻花飞剑撞飞,如花绽放更多。

刘羡阳不愿意显得太过,终于主动轻轻递出一剑,哪怕刻意收力,剑光仍是如弧月,璀璨刺眼,直奔柳玉,结果柳玉先以数百片雪白荻花护在身前,荻花被剑光一斩而碎,她只好再以手中剑格挡在身前,两侧肩头仍是被剑光如水一样一冲而过,法袍稀烂,一条胳膊和肩头有三处明显伤口,鲜血模糊,惨不忍睹。

刘羡阳比那柳玉更呆滞无言,因为觉得心累。

就像当年跟小鼻涕虫吵架再打架,假装打得有来有回,自然比打得那个小小年纪就满嘴飞剑的小王八蛋抱头痛哭更累人。

柳玉想起师父一炷香之内打得漂亮的说法,她一咬牙,硬着头皮,不惜耗尽自身灵气,运转那把本命飞剑,片片荻花萦绕四周,护住一人一剑,虽然数量远远不如先前,但是每一片荻花都蕴含雪白剑气,颇为可观,如风吹一边倒,一大团荻花迅猛飘向那个她原本有机会喊师兄或是师弟的剑修。

刘羡阳叹了口气,丢出手中那把长剑,长剑悬停身前,居中一剑左右两侧依次出现了数百把如出一辙的长剑,剑气浓淡、剑意轻重皆无丝毫偏差。

像个读书懒散的乡塾蒙童,随手写了无数个一竖笔画。

可在山中修士眼中,刘羡阳那一手剑阵,如铁骑一线布阵,剑气浩荡。

那团煞是好看的飞散荻花撞在剑阵之上,激起数丈高的雪白碎屑,如潮水拍崖,徒劳无功。

柳玉只得收起飞剑的那份本命神通,敛为一把通体雪白的袖珍飞剑,强忍着神魂颤抖牵扯起的剧痛,一闪而逝,剑光画弧,掠向刘羡阳后心处。

刘羡阳无动于衷,只是望向那个女子的眼眸,发现了些端倪。

这个心肠柔软的傻姑娘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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