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人具体的合道契机依旧难以揣测。
至于另外那条大鱼,是中土阴阳家陆氏,而不是崔东山预料中的邹子。
至于正阳山的荣辱存亡,她自然是半点不在意的。烈火烹油一场,雪泥鸿爪而去。
田婉心思幽幽,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立即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田婉稍有怒容,她又是一巴掌,势大力沉,两边脸颊都已红肿。
她笑嘻嘻道:“你这娘们,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田婉,或者说与之“相依为命”的崔东山,双手笼袖,在屋内绕圈踱步。
已经远在天边的陆抬。依旧藏头藏尾的刘材。元白身边的婢女流彩,身在正阳山,相较于落魄山来说,则属于近在眼前。
玉液江水神叶青竹曾经寄给一线峰数封密信,不过那些看上去十分关键、其实无关紧要的零碎内幕,自然是落魄山那边想要主动让正阳山知道的,再顺便将那座祖师堂里边的老剑仙、大剑仙、年轻剑仙们拐到沟里去。
而这些密信,都是大管家朱敛的手笔,说不定信上每个字,都是他亲笔所写,不过模仿了叶青竹的笔迹和口气,更说不定叶青竹就在一旁为老厨子红袖添香,素手研磨吧。
其实光靠落魄山,震慑得住一座玉液江水府,却绝对无法让叶青竹如此听命行事,合伙算计正阳山,不惜与一座宗门如此为敌。
能让她如此死心塌地投靠落魄山的,是一个扎马尾辫的青衣姑娘。
崔东山叹了口气,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没法说。说了都算错,想了也是错,那么就只好不言不语不知不道不思量。
田婉,或者说崔东山,双手笼袖,站在门口,笑道:“那咱们俩就在这里,恭迎先生问剑正阳山?”
梳水国与古榆国交界处,风和日丽,青山绿水间有一对男女并肩而行,徒步登山,走向山巅一处山神庙。
背剑男子,头别玉簪,青衫长褂布鞋。
女子背剑匣,身穿一袭雪白长袍。
人与景皆可入画。
山名竟陵,二十多年前建起山神祠庙,祠庙品秩不高,享受香火的是位当地百姓都不曾听闻的山神娘娘。
当初由一位梳水国礼部侍郎主持封正典礼,州郡读书人一开始忙着攀亲戚求祖荫,可惜翻遍官家史书和地方县志,也没能找出柳倩是历史上哪位诰命夫人。
附近有一条著名的湟河流过,每逢梅雨季便有湟流春涨的景象,乱世结束的太平岁月,让人越发珍惜,尤为开颜。
正值湟河大王府上举办一场婚宴,河神娶亲,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盛事,故而从本地官员到市井百姓,都十分喜庆,好似过年光景,顺带着竟陵山神庙这边的香火也比寻常好了几分。
前来拜访竟陵山神祠的男女正是一路御风南游的陈平安和宁姚。
陈平安在来时路上就和宁姚说过了旧剑水山庄的大致情况,宋前辈为何愿意让出祖业,搬迁至此隐居,以及与梳水国朝廷的买卖内幕,柳倩的真实身份——曾经的梳水国四煞之一——顺便提到了那位松溪国青竹剑仙苏琅,这会儿正笑着介绍道:“这处山头,当地俗称心意尖。湟河那边有崖刻榜书,朱红八字:灞上秋居,龙眠复生。那位湟河老爷,觉得是个好兆头,所以就将湟河水府建在了崖下水中,其实按照一般山水规矩,水府是不宜如此近山开府的,很容易山水相冲。”
宁姚问道:“湟河大王?什么来头?”
陈平安轻声笑道:“真身是一头巨鲶,湟河水浊,大道相亲,不过听闻这位河神平时喜欢以道人自居,喜好清谈,颇为雅致,所以不太喜欢湟河大王这个名号,只是湟河沿途的两国老百姓还是喜欢这么喊,难改了。”
宁姚说道:“纳妾就纳妾,说什么河神娶妻。”
陈平安立即收敛笑意,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那处竟陵山神祠,零零散散的香客,多是士子书生,因为当年封正此山的那位礼部侍郎负责主持梳水国今年会试大考。
陈平安拈出三炷山香,点燃之后,自然不同于那些敬香祈福许愿的俗子,磕头礼拜就算了,毕竟于礼不合,他只是礼敬四方天地,都没有向殿内那尊山神娘娘朝拜,心声一句,然后放入香炉。
宁姚甚至都没有点香,倒不是宁姚瞧不起柳倩的山水神祇身份,毕竟柳倩这座山神祠庙肯定承担不起宁姚的持香三点头,所以哪怕宁姚愿意,陈平安都会拦着。
那尊彩绘神像亮起一阵光彩涟漪,山神金身当中很快走出一位衣袂飘摇的女子,柳倩施展了障眼法,自有神通让前来祠庙许愿的凡夫俗子对面不相识。
陈平安和宁姚站在僻静处,柳倩神采奕奕,敛衽行礼,陈平安和宁姚抱拳还礼。
柳倩轻声道:“陈公子,这位可是剑气长城的宁剑仙?”
一般人,她哪敢这么问,一旦问错了人,眼前这位女子不姓宁,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在陈平安这边,柳倩还是很心中有数的。
宁姚笑着点头。
之前听陈平安说起过柳倩和宋凤山的过往,能够走到一起,很不容易。
柳倩笑语嫣然,恍然道:“难怪陈公子宁愿走过千万里山河,也要去剑气长城找宁姑娘。”
陈平安笑问道:“宋前辈如今在府上吧?”
柳倩点头道:“上次爷爷江湖散心回到家中,听说陈公子回了家乡后,再走江湖,就近了,每次只到门口那边就停步。”
说起这个,柳倩就忍不住满脸笑意,以往那个不苟言笑的爷爷,如今就跟老小孩一般,凤山管着喝酒,他就偷偷喝。
每次假装散步到门口,都还要故意避开凤山,后来凤山故意询问要不要再寄一封信去落魄山,催催陈平安,老人就吹胡子瞪眼睛,说“求他来啊,爱来不来,不稀罕”。
不过这段时日,老人不再喝酒,就像在攒着。
陈平安问道:“嫂子是刚刚从湟河水府那边赶来?会不会耽搁正事?”
柳倩摇头笑道:“不耽搁。竟陵与湟河关系不错,这次河神娶亲,凤山和我就去那边帮忙接待客人,方才听到了陈公子的心声,我就先回了,并以山雀传信爷爷,凤山当下也已经动身,他直接去宅子那边,免得绕路,让爷爷久等。”
柳倩之所以挑选此地建造祠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宋雨烧和那湟河水神是故交好友,双方投缘,远亲不如近邻。
陈平安抱拳道:“那就有请嫂子带路。”
柳倩率先御风远游,陈平安和宁姚紧随其后,宅子离着祠庙还有百里山路,宋雨烧金盆洗手后退隐山林,以至于这么多年,偶尔去江湖散心,都不再佩剑,更不会翻完老皇历再出门了。
三人身形落在宅子门口,相较于以往青松郡的那座武林圣地剑水山庄,眼前这栋宅子可谓寒酸,门口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双手负后,身形微微佝偻,眯眼而笑。
陈平安手腕一拧,手中多出一把竹黄剑鞘,高高举起,轻轻抛给老人。
宋雨烧一愣,伸手接住剑鞘,疑惑道:“小子,怎么取回的?买,借,抢?”
说到最后,老人自顾自大笑起来,管他呢,这个小瓜皮不还是取回了剑鞘?
陈平安快步走向前,微笑道:“按照江湖规矩,让人怎么拿走怎么归还。”
宋雨烧有些忧心:“二十多年前,那厮就是个远游境宗师,早年看他那份睥睨气魄,不像是个短命鬼,武道前程肯定还要往上走一走,你小子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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