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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与自己的关系泄漏,已经被广源行先下手除掉?

杨玉环在曲江苑,即使接到消息,这会儿也未必能赶来。

而且,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宁愿让她先去宣平坊,无论如何把赵飞燕救走……

白霓裳和潘姊儿在哪里?

会不会在太清宫?

若是她们及时赶来,自己也许能逃过此劫。

但更可能把她们也置于危险之中。

还有卫公。

永嘉坊与大宁坊近在咫尺,天策府诸将此时应该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们会不会来救自己呢?

但是同样,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宁愿让卫公先去救小紫……

纷乱的思绪中,程宗扬心头霍然一跳,双目睁开,往生满枯草的庭院看去。

一双靴子出现在月光下。

那双靴子极为古怪,半圆形的靴底只有掌心大小,上方的靴筒有一个明显的前屈,与其说是人,更像是某种兽类。

那双靴子在庭中无声地绕了一圈,与独孤谓进来时行走的路线分毫不差,然后踏过破碎的门板,一步一步朝供案走来。

那人步履极轻,就像黑色的烟雾从地上拂过一样,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扰动。

离供案还有数步,那双靴子忽然一跃,消失不见,接着供案“呯”然一声闷响,化为齑粉。

烟尘散开,露出一张诡异的面孔。

那人戴着皮制的面具,面具的额侧伸出两只弯角,颌下露出一丛白须。

双眼一只纯黑,仿佛只有瞳孔,另一只纯白,仿佛只有眼白。

接着一眨,双眼黑白对调,诡异得让人难以置信。

整张供案被那人用重手法击碎,案下却空无一物。

那人缓缓扭动头颅,视线从祭堂内扫过,接着,他瞳孔一紧,一双黑白各异的瞳孔变成横生的方瞳,映出墙根一只黑纱幞头。

程宗扬左手攀住横梁,口中咬着手电筒,右手握住剑柄,像壁虎一样贴在屋角。

他双足一蹬,无声地从梁侧掠下,战刀直取那人颈后。

刀锋及体,那人“秃”地一声跃起,半空中转过身,往墙上一靠,整个人像幅画一样贴在墙壁上。

程宗扬一刀斩空,随即猱身上前,一招虎视鹰扬,切向那人的小腹。

那人双足连迈,身体仿佛浮空一般,在墙上行走自如,越升越高。

程宗扬刀势已尽,向后跳开一步,凝神望去。

那人并不是虚空蹑行,而是靠着墙上细微的凸凹起伏凭足而立。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他真有踏空而行的本事,自己也不必打了,说不定自杀还痛快一点。

“龙宸?朱雀七宿?”程宗扬并没有借机遁逃,而是一脸玩味地说道:“兽蛮人里面居然还有山羊属的?你确定你的族人不是给别的兽蛮人当蒸盘的吗?”

鬼金羊扁长的瞳孔冷冷望着他,面具下的白须无风而动。

程宗扬右手横刀,冷笑道:“小心,我这五虎断门刀,可是专门吃羊的!”

不等他开口呼唤,程宗扬左手蓦然爆出一团光芒。

“佛光诛魔!”

鬼金羊早有准备,一边提袖遮面,一边往事先看好的落脚处踏去,身形犹如烟雾,在墙壁上游走不定。

刺眼的强光一闪而逝,等鬼金羊放下衣袖,堂中已经空无一人。

他谨慎地扫视一周,然后抬起手,从袖中滑出一只手指大小的海螺,噙在口中低低一吹,纵身往门外掠去。

鬼金羊刚要穿门而出,身形猛然一滞,随即往旁滑去。

一柄细长的战刀从门侧横挥过来,玄黑色的刀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程宗扬没打算逃走,以鬼金羊显露出来的轻功和追踪术,自己被他盯上,根本不可能脱身。

跑是跑不过,只有拼尽全力在这里干掉他——自己退到门外,就是怕他逃跑,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特意先堵住门。

鬼金羊左臂一震,张开一面长方形的短盾。

那盾牌是用纯钢打造,形制与臂铠相似,表面镂刻着一只生着鬼角的山羊。

鬼金羊一边侧身飘飞,一边举盾迎向刀锋。

很少有人会用刀剑硬撼重盾,两者相撞,不啻于用铁砧敲打刀锋,轻则卷刃,重则整柄刀剑都会报废。

可出乎他的意料,那位程侯丝毫不在乎刀锋受损,硬生生一刀斩在盾上。

程宗扬没有再耍什么花招,直接用上压箱底的功夫。

丹田内气旋激荡,一颗光球从气海中升起,沿着手阳明经,逆行至食指商阳穴,宛如一抹耀眼的日光,沿着刀锋流淌至刀尖,迅速汇聚。

刀盾相击,鬼金羊手臂剧震,那柄玄黑的长刀仿佛斩在蜡块上,盾身被斩出一道半指深的刀痕。

鬼金羊心头大惊,便见程侯目露厉色,紧接着又是一刀斩来,刀锋正对着盾上的刀痕。

这一刀若是斩中,臂上的盾牌铁定会被斩成两截,甚至连手臂都保不住。

鬼金羊不敢硬撼,一边退让,一边挽留出一支青铜笔,矛尖般的笔毫往前一送,迸出一滴紫黑的汁液。

程宗扬正对着毒汁扑去,眼看毒汁要溅到脸上,突然往地上一伏,手中长刀斜挑而上,直劈鬼金羊胯下。

“叮”的一声,青铜笔格住刀锋,笔杆被生生斩去半截,里面的毒汁飞迸出来,有几滴沾在鬼金羊手上,“嗤”的冒出几缕白烟。

鬼金羊身形连闪,烟雾般往墙角退去。

在龙宸的信息中,这位程侯由四级进入五级,不过是短短一年之前,即使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最多也是五级中的修为。

此时一交手,他才发现组织收集的信息错得离谱,这位程侯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强横,赫然已是通幽境的高手。

难以力敌,只能设法周旋。

这间祭堂虽然不大,但足够他腾挪闪躲,程宗扬若是进来追击,他便有机会脱身,若是不敢追进来,他已经发出讯号,同伴顷刻便至,到时前后夹击,必能让这位程侯饮恨当场。

那只幞头扔在墙角,鬼金羊一退到底,靴子踏住幞头垂下的软脚。

忽然幞头一动,帽下蓦然张开一只血盆大口,“咔”的一声,咬住鬼金羊的脚踝。

“咩!”鬼金羊怪叫着举起臂盾,斜身往幞头下面砸去。

一只狰狞的狗头从幞头下伸出,白森森的牙齿合拢,“咔”的一声,咬住盾牌边缘,接着旁边又钻出一只更凶恶的狗头,往鬼金羊脑袋咬去。

背后风声响起,鬼金羊心头大急,他手脚都被狗头咬住,赖以保命的轻功无从施展,只能侧过头上的尖角,刺向魔犬血红的双眼,一边挥起断开的青铜笔,捅向魔犬另一只脑袋。

忽然背后一震,那柄玄黑色的战刀从他背心刺入,斩断脊骨,穿透肺叶,劈开肋骨,接着,刀尖那点光球在他胸腔内爆开,飞溅的血肉像蜡一样融化,未及落地就化为血泥。

程宗扬一刀斩杀鬼金羊,浓郁的死气随即爆发,但生死根只吸收了不到百分之一,就散逸殆尽。

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说的,能吸收一点就不错了,吸得多自己就是找死。

他看着小贱狗,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

雪雪一口吞下鬼金羊的尸身,然后傲娇地扭过头,炮弹般朝门外冲去。

“……道回来?”

话没说完,程宗扬就眼睁睁看着小贱狗一溜烟跑得踪影不见,半晌才挤出来一个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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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坊。程宅。

主楼前刀光血影交织成一片,那些新加入的刺客身手并没有多高明,但他们似乎不畏惧死亡,一上来就是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

与唐国惯用的直刀不同,那些刺客用的兵刃是形制古怪的弯刀,长约三尺,形如弯月,刀身布满云丝状的纹路,锋利异常。

吴三桂猝不及防之下,刚换上的双矛便被斩断,险些被弯刀分尸。

幸好敖润抡着一柄厚背砍刀抢上格开,才救了他一命。

吴三桂丢下断矛,换了一对铁鞭硬碰硬砸,死死守在主楼的石阶前。

另一边的南霁云浑身浴血,却是愈战愈勇,他与吴三桂互为犄角,牢牢守在正厅的大门左右,手中那杆凤嘴刀血光四溅,无敌不摧。

即使那些悍不畏死的弯刀刺客,也无法撼动他一步。

青面兽冲势极猛,与那名使枪的白眼狼小子越打越远,这会儿游离在主阵之外,厮杀得不可开交。

他们一个斗志方殷,一个久战已疲,倒是斗得旗鼓相当。

南霁云和吴三桂虽然还能支撑,在旁协助的石家护卫却被那些蒙面刺客杀得步步后退。

剩下几名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人人带伤,这会儿只能竭力死战。

在那些弯刀刺客的冲击下,中庭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危急关头,内宅中出来三名女子,将战局逐渐失衡的天平扳回少许。

无论兰奴、光奴,还是寿奴,都是内宅最低层的存在,平常被中行说骂得狗血喷头,也只能忍气吞声,毫无地位可言。

此时一出手,那名兰奴衣袂飞舞间,青叶飘飘,居然修为不俗。

另外两个略显逊色,但也不比石家那些护卫差多少。

她们虽然被眼前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吓得花容失色,但总算不是那种没见过血的弱质女流,即便没有足够的勇气在前血战,此时能在旁策应,甚至仅仅是吸引对手的攻击,也让众人减轻了不少压力。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们的出现,使得来敌陷入短暂的混乱。

兰奴一出手,第一批杀来的刺客中,有几人流露出明显的退意。

而寿奴的现身,让那个狼首小子像被雷劈了一般,一边冒着被青面兽砸死的风险,飞身脱离战团,一边喝令手下退让。

那名蒙面首领盯着尹馥兰,眼角突突直跳,他将弯刀举过头顶,正要开口,一道人影忽然跃上墙头,高呼道:“天策府诸将!杀!”

紧接着,另一侧墙上同样有人现身,喝道:“天策府诸将!杀!”

刺客们攻势不由一缓,不少人开始左顾右盼。

随后第三人跃上墙头,声如狮吼,“天策府已至!杀!”

程宅一方士气大振,已经绝望的石家护卫们顿时欢呼起来。

南霁云眼睛微微眯起,然后暴喝一声,“天策府!杀!”说着,凤嘴刀卷起漫天血光。

那首领立刻改口,叫道:“亦思巴奚!退!”一边当先往后掠去。

石越腿上中了一刀,靠在柱子上喘息,闻言几乎喜极而泣,“天策府!天策府的人来了!贾先生……”

贾文和望着那些退却的刺客,神情阴鸷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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