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远道:“你刚走她就来了,这都快等两个时辰了。”
敖润也凑了过来,小声道:“太真公主刚才发话——你要再不回来,她就吊死在咱们家大门口。”
程宗扬一听,转身就走。
祁远跟敖润赶紧一左一右拽住他,“程头儿,你可不能这样啊!”
程宗扬冷笑道:“跟我玩上吊?吓唬谁呢?我跟你们说,这种女人绝对不能惯着她!你要敢退一步,就等着她蹬鼻子上脸吧!”
祁远道:“程头儿,老敖刚才话没说全,太真公主说的可不光是自己上吊,还要把内宅的侍姬都吊到门口。先从太后娘娘开始,她最后一个——这会儿正拿太后娘娘作法呢!”
“干!”
程宗扬也顾不得跟杨妞儿较劲了,赶紧回头,一溜烟地冲进内宅。
吕雉跪在堂中,颈中套着一条丈许长的白绫,玉容满是羞愤。
只不过她这会儿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杨玉环跷着脚坐在胡椅上,芙蓉般的玉靥上满是煞气。
高力士与中行说一人拽着白绫一头,摆好架式。
正中的吕雉直直挺着玉颈,望着上首的杨玉环。
内宅一众侍奴,包括张恽在内,全都跪成一排,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一样。
“我数到三,你们两个一起动手。”杨玉环道:“谁要输了,别等我吩咐,自己把白绫套在脖子上,给我跪好等死,听懂了吗!”
中行说道:“要是白绫扯断了呢?”
杨玉环大度地一挥手,“算是平局,饶你俩一条狗命!”
“成。”中行说手腕一翻,将白绫缠到腕上,力贯双臂。
“还有你们!”杨玉环指着那群侍奴,“一会儿都给我哭!谁要哭得不响,下一个就是她!”
“是!”从惊理到尹馥兰,众女争先恐后地应下。
杨玉环满意地抬起玉手,开口说道:“本公主宣布,舞阳程府,第一届拔河比赛——现在,开始!”
说着她玉手往下一劈,娇声道:“三!”
“干!”
程宗扬一个虎扑,跃过去扯住白绫。
一股阴狠的力道涌来,接着“绷”的一声,高力士手中那截白绫扯得笔直,程宗扬手掌堪堪握住白绫,当即力贯五指,将白绫从中扯断。
另一边的中行说用力过猛,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死太监这是玩真的啊!程宗扬半跪在地上,额头冒出一层汗水。
吕雉眼中露出一丝惊恐,随即抿紧红唇,颈背依然挺得笔直。
程宗扬惊魂甫定地站起身,扭头看着杨玉环。
“呯”的一声震响,杨玉环凤目生寒,玉面含霜,没等他开口,就一掌拍在案上,恨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程宗扬一脸怒气地瞪着她。
杨玉环毫不示弱地反瞪回来,拍着桌子娇嗔道:“说!又去哪儿野了!”
上好的黄花梨木书案被她拍出几道裂痕,然后“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程宗扬往前迈了一步。
杨玉环把断裂的书案踢到一边,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双手叉腰,不管有理没理,先把气势摆得足足的。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闭嘴!”程宗扬怒道:“你还真要杀人?”
“你别污蔑我!谁要杀人了?”杨玉环厉声道:“你家的太监跟我家的太监拔个河,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们拔河是把绳子套在人脖子上拔的?”
杨玉环眼也不眨地说道:“你看错了,她是裁判。”说着她环顾四周,“你们说,是不是?”
高力士头一个开口,“公主说的是!”
程宗扬奇道:“你个死太监,当着我的面扯谎,就不怕得罪了我,将来把你打发到墓地守坟去?”
高力士板着脸道:“奴才凭的是天理良心!”
程宗扬望着杨玉环,“这是你教出来的?”
杨玉环笑靥如花地说道:“本公主的话,就是天理,就是良心!”
程宗扬扶着额头,半晌才道:“说,你来有什么事?”
杨玉环眼圈顿时红了,哽咽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是不是我也要等你翻牌子,才能见你一面?”
程宗扬解开吕雉的穴道,让寿奴过来扶住她,一边对中行说道:“紫丫头去哪儿了?贾先生那边有事没有?地道挖得怎么样了?”
“出大事了。”杨玉环正容道:“王守澄死了。”
程宗扬对光奴道:“给我拿杯水来!一点眼色都没有!”
杨玉环对着他的耳朵喊道:“皇上要造反了!”
“噗”,程宗扬刚喝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静室内,杨玉环与程宗扬面对面坐着,神情严肃。
“李二下定心思,要诛除宦官。但他管不住神策军,只能东拼西凑,找来一帮怎么看都不靠谱的货色。”
“你觉得他成不了?”
“不。”杨玉环道:“他很有机会成功——假若他倚仗的那些人不互相扯后腿的话。”
程宗扬道:“李训与郑注?”
“没错。”杨玉环低声道:“他们原本已经商量好,借着给王守澄发丧,让当权的宦官都去送葬。届时由李训和郑注带领亲兵,将那些权宦一举杀光。”
程宗扬有些不信,“这么简单?那些宦官这么容易中计?”
“你要站在宦官那边去想,”杨玉环道:“李二是他们一手扶上皇位的,为此险些杀掉最有资格继位的绛王李悟。郑注和李训也是那些宦官举荐给李二的。还有与李二同谋的王璠——当年出卖宰相宋申锡,向宦官效忠的就是他。至于李二本人,当初他们不选李悟,就是看中了李二文弱无能。”
怪不得,在宦官看来,从皇上到下面的文官全是自己人。
反对宦官掌权的官员,比如自己的街坊卢钧、郑余庆等人,都被他们打压下去,自然是高枕无忧。
李昂大义在身,趁他们不备,突然发难,真有可能一举翻盘。
“可笑的是,李训与郑注两人在君前说得信誓旦旦。到了半夜,李训悄悄入宫,力劝李二收回成命。”杨玉环冷笑道:“理由是兵力不足,鼓动李二把郑注派到凤翔募兵。”
程宗扬奇道:“都箭在弦上了,这会儿再去募兵?来得及吗?”
杨玉环道:“募兵只是借口,李训是想把郑注逐出朝堂。”
“他疯了?”
“趁送葬动手诛宦,是郑注的主意。若是事成,出谋划策的郑注便是功劳第一,李训怎么会甘心?”
程宗扬都替他们心累,都这时候了,两名宰相还在互相拆台,真当那些太监都是土鸡瓦犬,乖乖等着他们来杀?
程宗扬惋惜地说道:“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
杨玉环道:“李二这人耳根子软,说好听些,是虚心纳谏,说得不好听,是心无定计,全无主张。狗尾巴草一样,风一吹就倒。”
杨妞儿对李昂越来越不满,提起他就没好话。
程宗扬笑道:“那你不是也能说动他了?”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我吃饱撑的,卷到这种事里头。”
“这么大的事,你难道能置身事外?”
“为什么不能?”杨玉环冷笑道:“他连卫公都不放心,生怕天策府的人拿到兵权。别看他说得好听,指不定他身边的人怎么算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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