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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官员告诉他,由于人力充沛,料想过完元宵节就能完工。

程宗扬试探着打听宋军的动向,那些官员也不隐瞒,说了年前宋军在烈山失利,伤亡两、三千人的消息。

私下里,官员们对贾师宪派出上四军的两支大军攻打一座江州小城,都有些腹诽。

“苍鹰搏兔,不外如是。”

一名官员这样评价。

另一名官员更不客气:“哪里是苍鹰搏兔?猛虎击鼠还差不多!以十万禁军对数千匪寇,胜不足喜,败则贻笑天下。”

“败是不败的,但这胜了也贻笑天下。动用禁军?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不过是边地匪患,即便厢军不足用,加上乡兵也够了。”

程宗扬道:“我是个商人,对政事不懂,不过江州好像是晋国的吧?难道可以派禁军去剿匪?”

两名官员同时摇头,然后道:这些事自有朝廷操心,自己只管支应粮草,免得朝廷怪罪。

至于军功--把那些贼寇全砍了首级也不够分,自己这些后方的文官也不用想了。

程宗扬道:“在下每天施粥都要近千石粮食。前面十万大军,每天总该吃好几千石吧?”

两名官员都笑了起来。”单是士卒吃的,每天有三千石便够了。但把三千石送到前面,算上路途的吃用,两万石的耗费都不够。如果从临安起算,耗费更大。

这常平仓一共有五十万石粮食,看起来不少,真打起仗来只够支应前线二十天的用度。”

另一名官员道:“年前运往前线有几十万石,算来够用到元宵节。原以为大军一出,这点匪患顷刻便灭了,谁知道夏夜眼那厮坐拥十万大军却不思进取,一直在城下筑寨,看来还得往前方运一次粮。”

旁边的官员冷哼一声。”暮气。”

宋国重文轻武,夏用和虽然是军中大将,品秩比他们高出一大截,这些低阶文官言语间却毫不客气。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些官员言语中透露的讯息真是用钱都买不到。前线粮草供应只到正月十五,而筠州的常平仓有五十万石军粮,准备在元宵前后启运。

几艘渔船驶过来在粮仓旁停下,渔夫举着刚打的鱼,与押运粮食的祁掌柜讨价还价。

两名官员看了一眼,笑道:“程老板真够大方,那些民夫有粥吃便够了,还每曰买鱼。”

程宗扬道:“滕知州既然看得起小人,小人自然不能给滕知州脸上抹黑。上千石的粮食都出去了,也不差这几百斤鱼。”

两名官员也不在意,只笑了笑,又说起这几日粮价腾贵,贾太师这十万人马打完仗,筠州也耗尽民力,只怕两、三年缓不过来。

程宗扬负手看着渔船,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些渔船是从荆溪县衙而来,荆溪距这里的粮仓有六十余里水路,前几日都是夜间运送粮食,由鹏翼社的汉子操持渔舟,一入夜便出发。

去时满载粮食,顺风顺水,回程都是空船,一夜能运送两次,到天亮时返回。

十几条船一起运送,每晚能运两千余石。

但粮铺收来的粮食源源不绝,由于库房装不下,从宏升粮铺和日昌行买来的两万石粮食都直接运到粮仓。

按这样的速度,只把存粮运完就要花十几天工夫。

程宗扬索性改变方式,大白天也照运不误。那些渔船借着卖鱼名义停在栈桥下跟祁远讨价还价,卖完就驾船扬长而去,继续去下游打鱼来卖。

如果那些官员细心一些,就会发现渔船离开时吃水深了许多。

不过他们只注意到粥棚每日多了鱼肉,驻守常平仓的乡兵现在也成了粥棚的常客。

至于贩运粮食,纵然看到也未必有人多想。

这几天算得上诸事顺遂,自己唯一担心的是,自从那日赴宴之后王团练始终没有动静,不知道他到底打什么算盘?

反正自己除了买点粮食、施施粥,什么都没干,他想抓住自己的把柄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程宗扬刚回到粮铺,那点轻松立刻飞到九霄云外,打起十二分精神。

死丫头口中的鲨鱼这会儿坐在院内的树下,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平淡笑容,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秦桧等人都不在,出面陪客的是林清浦。他一边和慈音说话,一边陪着笑脸,那笑容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见到程宗扬,林清浦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揖手。”公子,这位是香竹寺的慈音师太。在下先告退了。”

程宗扬抱着肩膀走过去,没好气地说道:“师太,我钱给了,收条也写了,又来干么?”

慈音稽首道:“阿弥陀佛,贫尼是专程来谢公子的。”

“不用谢。”

程宗扬摆出待宰肥羊的模样,大剌剌地道:“几个小钱而已,师太若没什么事就再会吧。”

慈音叹道:“公子何必拒人千里呢?实言相告,贫尼还是为佛像来的。”

“佛像?修好了让我去开光吗?”

“贫尼实在是想修好,只是钱款还差了些。”

“差多少?”

“八十金铢。”

程宗扬冷笑一声,然后喝道:“来人啊!”

和程宗扬一块儿回来的祁远闻声过来,叉手道:“公子。”

“把你打听的价钱给这位师太说说。”

祁远清了清喉咙:“小的找了四位塑像师传,贵寺大小的金刚像,便宜的一尊二百银铢,即便贴上金箔,各种料钱连工钱,最贵也不过三百五十银铢。二十金铢的价格连奸商也不开的。”

“听到吗?”

程宗扬道:“二十金铢的收条罾在我手里,你满世界去打听打听,什么金刚像要一百金铢一尊!”

“阿弥陀佛,公子息怒。”

慈音笑容不改,“想必是公子误会了,这一百金铢并不是一尊金刚像。”

“那是多少?难道你拿了钱去修十八罗汉?”

“公子的管家方才也说了,筠州一尊金刚像要不了二十金铢。可恨贫尼苦修律典。不识世事,拿了公子的善款立刻找了工匠如数支付。”

慈音说着,眼眶不禁红了。

“那工匠得了钱便按二十金铢的价格修金刚像,谁知公子不小心多给了钱,那金刚像比旁边三尊都大了一圈。方丈师兄当时看到便晕过去,眼下要改也来不及了。那工匠说,要想四尊金刚像相同大小,只能把旁边三尊搬走,重新塑过。

说来都是公子的不是,若非走投无路,贫尼也不好再厚颜再向公子化缘。如今方丈师兄缠绵病榻,每日以泪洗面,贫尼只求公子大发善心,救我师兄一命。”

这贼尼姑真够不要脸的,眼都不眨就抛出一车谎话,竟然怪自己出的钱太多,把金刚像修大了,让香竹寺的方丈看得气倒。

解决的方法是自己出钱再修三尊一模一样的,真当自己是肥羊吗?

“老师太,就算三座都要重修,六十枚金铢也够了吧?多的二十枚是给你买棺材吗?”

慈音一点都不生气。”施主有所不知,庙的佛像不可随意抛弃,即便破废也要入土安葬。这多出来的二十金铢,一是安葬三位护法金刚,二是给方丈师兄诊病。二十金铢已经很窘迫了。”

死丫头还在房里,她连面都不露,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程宗扬犹豫着是不是要立刻拍案而起和这贼尼翻脸。忽然门外一声朗笑,秦桧施施然进来,向慈音深揖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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