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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明显不想让此事闹得尽人皆知,另寻了名目将眭弘入罪,徐璜等人留在宫中,便是商量对策。

那名小黄门道:“徐公公留了话,那隻白雉,还请大行令多费心。”

程宗扬一听就头大如斗,应付了几声,便驱车离开。

四处打过照面,马车在城中兜了一圈,然后在伊墨云的小店前停下。程宗扬装作用餐,大摇大摆进了店门,要了一个房间,然后潜入剧孟养伤的静室。

卢景已经离开,此时剧孟身边除了匡仲玉,还有一个人,却是布衣以傲王侯的大侠郭解。

程宗扬一怔,然后笑道:“郭大侠。”

郭解双手抚膝,微微向他躬身,然后又扭头看着剧孟。良久,他站起身,淡淡道:“好好养伤。我这就去杀了刘彭祖,为你报仇。”

程宗扬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看似木讷的郭大侠如此果决,刘彭祖身为天子近亲,堂堂诸侯王,他居然说杀就杀。

“等等!郭大侠!这事咱们再商量一下!”

“我与剧孟情同手足,人伤其一指,如断我一臂,折其一足,如残我身。如今手足俱残,体无完肤,于我痛入骨髓。此恨此仇,焉能不报!”

郭解身材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矮小,然而此时他站起身,就如同一柄可以斩山断岳的长刀,一股凛冽的雄霸之气扑面而来。程宗扬被他气势一逼,舌头竟然僵在口中。

郭解抱拳向他揖了一礼,沉声道:“多谢。”说着转过身,只迈出一步,人就到了门边。

一个人影挡在门口,秦桧叫道:“郭大侠且慢!”

郭解微一迈步,周身气劲交击,逼得秦桧连退数步。

秦桧厉声道:“郭大侠可是不想报仇了吗!”

郭解停住脚步,秦桧匆忙道:“赵王力不能缚鸡,岂是剧大侠一合之敌?剧大侠拘于小人之手,惨受荼毒,又岂是赵王一人所为?郭大侠亲自出手,自能取赵王性命,可剧大侠命悬如丝,赵王一条性命又岂能抵得上如海深仇?”

“依你之见,该如何雪恨?”

“欲报此仇,当灭其满门!自刘彭祖以下,尽皆伏诛,方消此恨!”

郭解沉默片刻,然后抱拳施礼,“郭某唐突,还请先生勿怪。”

秦桧连称不敢。

郭解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施礼之后便直接问道:“先生意欲何为?”

秦桧断然道:“吾有一策,十日之内可见分晓。”

“可否告知某家?”

秦桧看了程宗扬一眼,为难地说道:“事关主公大计,还请郭大侠见谅。”

程宗扬必须要给手下撑腰,当即道:“郭大侠尽管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郭解深深看了他一眼,“郭某便再等五日,还请先生不可食言。告辞。”

郭解离开后,程宗扬赶紧问道:“什么计策?”

秦桧苦笑着摊开手,“哪里有什么计策?属下好不容易才理出头绪,实在是害怕郭大侠一怒之下,乱了眼下的局面。”

程宗扬打量了他几眼,死奸臣一向注重风仪,仪表翩翩,气度不凡,然而此时髮鬚虽然整齐,眉眼间却颇有几分憔悴。以他的修为,几天不睡也不碍气色,短短几天就熬成这副模样,显然是绞尽心力。

“老头呢?”程宗扬记得自己是让人去找朱老头,没想到来的会是秦桧。

“侯爷无暇分身,属下听闻之后,特意赶来。”

“这毒你能解吗?”

“若是其他毒药倒是棘手。好在剧大侠中的是鸩毒、鹤顶红和断肠草。”秦桧道:“这三种毒药毒性虽烈,却是常见的毒物,不需侯爷出手,紫姑娘便能清理乾净。”

程宗扬放下心来,虽然花费偌大代价,剧孟这条命好歹算是保住了。他有些疲倦地坐下来,问道:“理清头绪了吗?”

“略有所得。”秦桧道:“天子虽然秉政,但内有太后,外有诸侯,朝有权臣,野有豪强,汉国如今是乱局,也是危局。”

说来好笑,当初看到宋国众奸盈朝,程宗扬觉得宋主已经够惨了,可这会儿看起来刘骜比宋主还惨。宋主面对的顶多是个烂摊子,汉国这位天子可是坐在火山口上。

“真要不行,咱们就撤,等他们拼出胜负再说。”

“家主在舞都和首阳山都投了不少钱铢,再加上送入西邸的巨款,前后不下二十万金铢。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旦罢手,便万事俱休。”

“钱要紧,命更要紧。”程宗扬道:“大伙的性命可不只二十万金铢。”

“若是昨日,属下也许会劝主公退回舞都,暂时避开洛都的乱局。但眼下,倒有了破局的机会。”

程宗扬看了一眼床榻,“因为剧大侠?”

“正是。”

“说来听听。”

“这要从头说起,”秦桧道:“听说四爷和五爷来洛都多时,也未能找到剧大侠的下落,却是这次去赵王私苑无意中撞上?”

“没错。”

“属下听说主公昨晚正遇上了郭解手下的王孟等人?”

“是的。”

“他们是从何处得到消息?”

程宗扬想了一下,“好像是从朱安世手下那里听说的。”

“卢五爷为何不知?”

程宗扬一怔,卢景为什么不知道?五哥是大盗世家出身,道上的人都很给面子,朱安世也不例外。当初寻找延香的时候,还是朱安世帮的忙。为什么朱安世对卢景隐瞒了剧孟的消息?

“你是说……”

秦桧徐徐道:“以属下之见,此事与朱安世脱不了干系。若是破局,只怕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怎么破?”程宗扬看了下左右,“五哥呢?”

“卢五爷要去找朱安世,属下劝他先在暗处打探。至于如何破局……”秦桧道:“眼下还未有定论,待属下去城中走走,再回禀主上。”

“好。”程宗扬痛快地说道:“我给你安排车马!”

程宗扬没有多留,见剧孟伤势已经稳住,便回到住处。

客栈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身看起来颇为陈旧,车上的驭手却是一名年轻的书生。

程宗扬示意敖润停下马车,然后下车笑道:“原来是郑公子。”

驾车的正是云台书院的郑子卿,他跳下马车,向程宗扬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学生随班先生前来拜访,冒昧登门,还请恕罪。”

程宗扬道:“太客气了,没想到是你亲自驾车。”

郑子卿笑道:“班先生于学生有半师之谊,有事自然弟子服其劳。”

程宗扬对这个年轻的书生颇为欣赏,自己手下能打的不少,能写字的却寥寥无几,像敖润那种半文盲,都当了半个文化人用。如果能把他请入行中,帮秦会之处理一些文字事宜,倒是一个得力的臂助。

程宗扬存了招揽的心思,亲自携了郑子卿的手,谈笑风生地走进客栈。

班超正在堂中与冯源闲叙,此时已经闻声出迎,揖手道:“兰台末学班超,见过大行令。”

程宗扬笑道:“班先生,久仰了。”

双方分宾主坐下,程宗扬仔细打量着班超,他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然冠上簪笔,腰佩书刀,但丝毫没有刀笔吏的严苛与刻薄,也没有寻常文人的酸腐气,而是充满了汉国士人特有的阳刚之气。

席间说到步广里地陷,只能暂借客栈安身,程宗扬苦笑道:“如今外界议论纷纷,程某实在不堪其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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