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有素的精悍军士立于城头,他们或充满战意或怀有仇恨,或平静漠然或惴惴不安,却尽皆严阵以待,剑戟如峰,斧钺如林,一架架威力恐怖的床弩更已上弦瞄准城外,精铁锻造的巨矢闪耀寒芒。
凌月清看到的不仅于此,在她幽紫的双眸中更呈现出一片好似汹涌黑云又若威严龟蛇,由无数道气机交汇构筑的庞大虚影,那是玄武镇北大阵,汇聚凉州龙脉运势而建,仅次于京城九龙护国大阵的恐怖玄阵。
相传第一代赵王赵重山凭经略凉州数十年所得加之赵家数百年底蕴攒下足以搭建此阵的庞大资源,打算将其设于北凉城玉幽关一带永绝鲜奴入侵,却因年事已高,只得在临终前将之托付后世。
其子赵瀚海继位后却认为边关为手足,王城为腹心,手足伤了尚可愈,腹心若失再无救,因此违背父亲遗志将玄武镇北大阵设于凉王城。
此后数百年,胡骑几入关,曾聚三十万狼骑攻至凉王城下,却未能突破护城大阵,入城半步。
或许该说赵瀚海高瞻远瞩,如今统辖北凉城的凌月清便兵临城下,若将玄武镇北大阵建于北凉城岂不等于白白便宜了这赵家大敌?
当然,玄武镇北大阵真要建在北凉城玉幽关,赵家只怕是绝不允朝廷派来的将军将其管辖,必会牢牢抓在自己手心。
时过境迁,而今要面对这浩荡阵法的,却是同为大玄人的凌月清了。
牢不可破,这是凌月清对凉王城的评价。
讨贼联盟解散之后,北凉军之勇世人皆知,被视为天下第一等之劲旅,但身为北凉军主将的凌月清很清楚自家优劣,她麾下将士长期戍边最擅纵横草原犁庭扫穴,奋汉家之勇铁骑舞槊杀溃胡人是拿手好戏,以寡敌众时结阵据守阻挡狼骑也不在话下,论平原野战也就怕正面对上撼山军那等甲骑具装铁铠步人,其余关州铁骑、陆家虎卫等一概不放在眼里。
但这样一支杀惯了胡骑的精锐之师,却从未打过一场攻城之战,更遑提眼前还是这座五百年不倒的旷世坚壁。
毕竟对手是草原胡人的北凉军,根本不需要具备攻城能力,北凉城中也鲜有攻城器械,这是大玄朝衰微之前避免边关尾大不掉而做的安排。
术业有专攻,让只擅长野战的军队,尤其是骑兵去攻城,那是让他们送死。
以凌月清眼光来看,抛开自己不谈,让麾下两万将士与凉王城五万兵马在平原上摆开架势正面交锋,前者能凭更强的战力与士气与后者杀得难解难分,而若将军队分割在更大的草原上不给双方摆阵机会,北凉军则能凭借丰富的野战经验将数倍于己的对手分割消灭。
但若让自家两万人径直去攻守方严阵以待更有大阵守护的凉王城,那两万条人命填进去甚至连城墙都登不上。
而若算上她这天下第一将……
最大胆的发展,是她第一时间射杀城墙上所有统军之将,趁敌人摇摆不定之际发起猛攻,然后独自挡下玄武镇北大阵那曾经灭杀通玄强者的威能并在敌军阵中反复冲杀。
即便只身托承护城大阵她也能杀数千人,北凉军会趁此机会夺下城头,却无力进一步攻入。
到这一步,玄武镇北大阵将会短暂崩溃,而她也会身受重伤,届时难以抵挡赵家的反攻与各路诸侯的觊觎。
而最为保险的做法,则是她凭借超绝实力反复射杀冲杀敌军,轻伤便走,如此反复之下,哪怕一日杀一百人也好,凉王城的守军终会被她杀得一干二净。
但这是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的做法,也是大玄朝绝世强者间的默契。
你武力高强,仗之冲破敌阵万军斩将没有问题,但像这样利用个人武力不断削减敌军的作法根本与屠杀无异,若是有亡国灭种之仇也就罢了,寻常对战绝不允许。
不然你今日杀了我军数百将士,我明日便潜入你后方杀一万百姓,这般杀来杀去,以一敌万的通玄强者或还无恙,神州大地却将血流成河,白骨千里!
而今北凉城之围已解,凌月清攻凉王城虽是以牙还牙却也是主动进攻,她若是用出这种手段,少不得真引来鬼神共愤,天下共诛之了!
深知这一点的凌月清愈看愈觉凉王城巍峨坚固,非蛮力可破。
“将军可是愁如何破城?”一旁副将开口。
“不。”少女面色自若。
“我在想,如此雄城,堪为我凉州柱石。”
……
“瞧这些当兵的,搜来搜去,上面那些老爷们不知慌成啥样了。”
“您小声点,少说两句吧……”
茶楼中的两名商人,正望着街道感慨。
全城戒严之后,凉王城内又开始了严厉的搜查。
赵家也坚信凌月清没能力攻破凉王城,但他们也深信堂堂定荒侯兴师动众而来,绝不是专门来个下马威的。
许多谋士以为凌月清的倚仗有可能是城中内应,倘若有人打开城门、干扰阵法,或破坏城墙、制造混乱、刺杀王子,无疑会令城防有失,弄不好真会让北凉军攻入城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定荒侯的压力下赵家还是在城内展开了全面搜查,对大权在握者还有武林高手、奇人异士查得尤为严厉,前者倘若叛乱自然威胁重大,后者则是不稳定因素。
在赵家看来,那些混江湖的武夫最是仰慕强者,凉王城往来客商云集,保不准其中就有什么武艺高强且崇拜凌月清的疯子,虽然没能力威胁军队破坏城墙,被他发疯杀掉几个高层勋贵也糟糕得很。
值得一提的,便是如今成为赵王候选的赵镇边、赵渊、赵英三人也在搜查名单之内,只不过他们是互相督查,虽然自己府上自是没有问题,听说手下却查出了私通北凉的叛徒,其中干系叫人没法细想……
“唉……”望着这混乱景象,郭安不由长叹:“也不知何时才能太平。”
见这幅架势,他已经不敢奢求短时间内解除围城了,甚至不奢求这趟生意还能赚到钱,只盼平安无事,不至于倾家荡产就好。
围城这种事,时间短了还好,时间若是久了,最可怕的便是城中无粮。
当然凉王城非比寻常,谁都知道凉王城中仓满禀实足用数年,这是昔日老祖宗为与鲜奴决战做的准备,传统延续至今。
但那些粮食是赵家的,谁知道人家会怎么用?
若赵家宽厚些主动分发给全城百姓还好,就怕赵家不分,或是高价出售……
虽然以赵家一贯的脾性应该不至如此小气,但见这幅四处搜查抓人的景象,郭安觉得还是别太乐观为好。
“就快了,就快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坐在对面的老者却如此抚须而笑。
“快了?”郭安一愣,随即压低声音:“你是说定荒侯很快就会撤军?但以赵家眼下的态度,即便定荒侯撤军,只怕城都还要封上一阵子。”
老者却摇了摇头,而后低声却自信地开口。
“我曾见过定荒侯,见过那天下无双的风采。”
“像她这样的英雄,不会让人等太久的。”
老者轻而不飘的话语穿过商人愕然面庞落入风中,在阳光下的喧嚣中雪落不见。
城内,守军对外严阵以待,对内严厉搜查,提防任何威胁。
城外,北凉军大兴土木,建造云梯等攻城机械,却也未曾有进犯之举。
两方便暂且如此相安无事,直到七天之后……
伴着第一缕晨曦破晓,城楼上的年轻守卒一如既往瞭望敌情,尽管他知道这敌情看多少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北凉军还是会在那里砍树造云梯,最多就是拉出几百骑兵耀武扬威地冲上一阵,威风倒是威风,真敢冲到城下,万箭齐发统统给他们射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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