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接过包袱,转身便行。
林月如顿足叫道:“喂!喂!你要去哪儿?”
李逍遥头也不回地道:“你管我?”走出几步,只听林月如高声说道:“赵姑娘给蛇妖捉去啦,你救她不救?”
李逍遥心中一动,脚步慢了下来。
林月如快步赶上,道:“你停一停,我有话说。”
李逍遥停步回身,见她走得微微气喘,额上见汗,不由心中一软,叹道:“林姑娘,你赶来相送,我李逍遥很承你的情。不过咱们两个……唉,你……你还是回家去罢。”
林月如脸一红,侧头向他打量片刻,道:“少说废话,我饿啦,你先陪我吃些东西,我跟你说赵姑娘的事。”说着走到路边石上坐下,取出两块干粮,将其中一块递了过来。
李逍遥一愣。
他整晚未睡,当真已是又累又饿,依照本意,原是决不肯再吃林家的东西。
可是肚饥这桩事极为古怪,往往之前并不觉怎样,一旦见了食物,就如山崩海啸一般,再也抑止不得。
李逍遥只看了那干粮一眼,肚子里立时咕咕之声大作,心道:“也罢,老子就吃你一块,那又如何?”当即放下包袱,接过干粮。
吃得几口,只觉香甜无比,索性慢慢坐倒。
林月如道:“昨晚你我都曾在东厢房见过那蛇妖,赵姑娘给它捉去,那是确然无疑的了……”
李逍遥点点头。
他满嘴食物,难以开口,心中却道:“这岂不是废话?”
林月如接着道:“……我知你上山是为救赵姑娘。可是你独个儿一人,斗得过那蛇妖么?”
李逍遥将口中的干粮奋力吞下,含含糊糊地道:“多谢,这却不劳费心。”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人家干么替你操心?我是替赵姑娘担心。这山名叫‘涂山’,方圆便没一千里,七八百里是有的。倘若一个傻头傻脑的呆瓜,又不识得路,你猜猜几年能找到蛇妖?”
李逍遥给她说中心事,沉吟不答。过了片刻才道:“你虽住在苏州,多半也没来过这里,难道又会识得路了?”
林月如道:“你怎知我从没来过这里?前些年蛇妖在城外捉去一个女孩儿,爹爹曾带人进山找寻,我偷偷跟在后面,不多不少,恰恰来过一次。”顿了一顿,又道:“赵姑娘在我家出事,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带你去寻蛇妖,救她出来。再者两人同去,总好过了一人,遇事也能有个照应。”
李逍遥吃了一惊,忙将手中剩余的干粮一口吞下,大声道:“那可不成。”心想:“你这丫头虽然讨厌,却是师父唯一的骨血,倘若有何闪失,我怎么对得住师父他老人家?”
林月如猜他并未吃饱,顺手递过吃剩的大半块干粮,道:“给你,我吃不下啦。”
李逍遥微一犹豫,便即接过。
林月如又问:“为甚么不成?”
李逍遥摇摇头,道:“蛇妖厉害,你万万不能同去。你将上山的路径说给我听,这就回家去罢。”
林月如道:“你是说我的武功不如你了?”
李逍遥道:“哪里。你武功很高,我早就甘拜下风。”
林月如知他不过是随口敷衍,心中微微有气,瞪起眼道:“你不许我同去,我干么要告诉你蛇妖住在哪里?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想来便来,你管得着么?”
李逍遥给她噎得连翻白眼,心知这丫头脾气倔强,天不怕,地不怕,她既如此说,多半就真敢一个人上山,那可更加不妥。
当下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劳烦你了。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一旦找到蛇妖的老巢,你须得即刻返回,不得找茬生事。否则我宁可一个人慢慢去找。”
林月如听他答允,登时喜得笑逐颜开,呸了一声,道:“少臭美了。说得这般肉麻,好像我非要死乞白赖地求你一般?”
吃过干粮,歇息片刻,二人便即动身。
一路上李逍遥言语探问,知她一早从家里偷跑出来,并不知林夫人的死讯,也就不提此事。
翻过两道山脊,地势渐高,脚下再无道路,只见漫山遍野密密丛丛,生的都是不知名的矮树。
李逍遥当先开路,挥剑砍去杂木。
二人走得辛苦,再没力气说话。
晌午在一处山谷中歇脚打尖,李逍遥捉了两头鹌鹑,剥皮洗净,生火烤熟。
林月如一面咬吃,一面笑着赞道:“瞧不出,你烤肉的本事还真将就得过。待我将来发了大财,一定雇你做我的厨子。”
李逍遥道:“何必费这个事?你去跟你爹说,替你寻一个开酒楼、开饭庄的婆家,包管你每天鸡鸭鱼肉吃个够。”
林月如脸一沉,不悦道:“你不肯替我烤,大不了不吃便是,谁又稀罕了?我干么要寻一个开酒楼、开饭庄的婆家?我……我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你来多事!”
李逍遥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你肯一辈子不嫁人,我要替全天下的男人多谢你啦。”
林月如“呸”的一声,将手中半只鹌鹑劈面掷来。
李逍遥侧头避让,那鹌鹑掷在树上,撞得稀烂。
他心中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一句玩笑,为何会惹得她大发脾气?
见她面色涨红,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显是气得不轻,不禁更觉愕然,讪讪地走去一旁。
下午再行,林月如赌气闭紧了嘴,不肯说话。
行至黄昏时分,山势愈险,李逍遥驻足四顾,见身后远方林木杂沓,青山起伏,已看不到苏州城的影子。
忽听林月如叫道:“咦,那是甚么?”
李逍遥顺着她眼光看去,见前面山坳里隐隐露出小屋一角,似乎有处人家。
李逍遥心中微觉惊讶:“这里山高林密,怎会有人在此居住?”迈步而前,说道:“咱们过去瞧瞧。”
下到山坳,走了约一箭之地,见树林外有一座茅屋。
那茅屋用泥巴垒就,前高后低,屋顶上茅草给山风吹去不少,露着几处大洞,显得破败不堪。
二人转到屋前,见门口并无木板,只竖了半片旧竹席,权作大门。
李逍遥探头向内张看,屋角堆了一大蓬干草,上面躺着一人。
那人听见响动,坐起来问道:“是谁?”嗓音干枯,却是一位老人。
李逍遥大声道:“我们是走路的,想要打扰老爹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那老人慢吞吞地爬起身,看了看二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方便,有甚么不方便?……咳咳,走路的人走到这里来,倒真少见……”撑着一根短木杖,慢慢挪到门边,搬开竹席,将二人让进屋来。
茅屋仅一丈见方,甚是逼仄,进到里面顿觉压抑万分。
李逍遥和林月如贴了墙壁跪坐下来,好奇地四处打量。
屋内几乎空无一物,更无桌椅板凳,只在正中摆了一只炭盆,里面堆着干柴。
墙角又有几只粗陶大罐,不知装的甚么。
那老人看来已年过六旬,须鬓皓白,穿一件破旧的单衣,一双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闭,不住向二人上下打量。
林月如给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笑,道:“冒昧打扰,真是失礼得紧。不知老爹家中还有何人?”
那老人咳了几声,并不回答,径直走向屋角的草堆,仰面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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