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心中思忖爹娘之事,一时亦喜亦忧。
喜的是双亲失踪十余载,总算有了下落,忧的却是拜月教主神通广大,只怕凭自己同皇甫英的本事,多半难以救他们脱险,这事还须从长计议。
一路思来想去,心神激荡,不觉脚步如飞,未进家门,便听店堂里人声嘈杂,似是聚了不少的人。
他微觉奇怪,才一推门而入,便听有人叫道:“小李子,你疯到哪去了?你家李大娘不好了!”
定睛一看,见丁秀兰双手叉腰立在门后,满脸焦急之色,身后的厅堂里乱哄哄挤了十多人,都是同村的街坊四邻。
眼光扫处,丁香兰竟也在其内,不知是赶得急了,还是因余欢未尽,面孔兀自红扑扑地,表情似嗔似羞。
李逍遥怒火上冲,向丁秀兰狠狠斜了一眼,没好气地道:“胡说八道。你女婿才不好了!”
丁秀兰给他骂得一怔,随即怒道:“放屁!你婶婶方才晕在灶间,这会儿也不知是死是活,难道还是好了?”
李逍遥这才看清,众人果都围在李大娘屋外,不时地交头接耳,向内张望。不由得心中一凉,颤声道:“这……这是怎……怎的了?”
众邻居见了李逍遥,纷纷都道:“好了,好了。小李子总算回来了。”
有的人嚷道:“快去你婶婶屋里瞧瞧罢!”
又有的低声议论:“这小子怎么才来?多半又跑去哪里鬼混了。”
李逍遥又气又急,正觉头昏脑胀,忽然臂上一紧,给人一把牢牢扯住,只听丁香兰的声音道:“逍遥哥,李大娘她要不要紧?你……你快去瞧瞧。”
李逍遥鼻子里哼了一声,摔开手臂,冷冷地道:“光天化日的,你拉拉扯扯成什么话?”
丁香兰一愣,所幸众人乱作一团,并无旁人察觉。
禁不住脸上一红,垂头闪在一旁。
李逍遥瞬间瞧见她眼中似有泪光,心下微微冷笑。
一班街坊众星捧月,拥着李逍遥进到房中。
村里原有一位蹩脚大夫洪先生,此刻正端坐床前,侧过了头,眯缝着两只牛眼,看样子在替李大娘把脉。
李逍遥凑过去轻轻唤了几声,只见李大娘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全没半点醒来的意思。
他心中越发焦急,身后几位有名的长嘴婆娘围将上来,七嘴八舌地好一顿数落,大抵是埋怨他游手好闲,不知尽孝,累得李大娘病危。
李逍遥目光一转,见来福婶同旺财嫂也混在人群之中,且是叫得最凶,顿时想起丁香兰之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暗道:“他妈的,你两个臭娘们倒有这份闲心跟老子废话!怎不晓得看住了家里的两头种驴?现今老子顶门发绿,可不正是你们老公搞出来的?”
洪大夫放开了李大娘脉门,眉头紧锁,沉吟道:“小李子,你家大娘……实在是有些蹊跷。老夫适才与她把过了脉,这个病虽是因劳而起,可病根却不在此……”
嘴里啧啧数声,又接着道:“真是奇哉怪也!老夫行医一生,从未见过这等怪事。李大娘一个妇道人家,整日的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怎会身藏积年的内伤?唉,想是先前她老人家一直硬自挺着,目今春深,肝木克入脾土,此番病发,这个……恕老夫直言,只怕再难挨过七日呵。”
李逍遥听完他这番话,犹如三九天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浑身上下凉到了底,愣了片刻,结结巴巴地道:“洪……洪先生,你……你老是说……是说……”
洪大夫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唉,自古生死有命。小李子,李大娘总是大限到了,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老夫这里有一支高丽国千年野山参,最是益气延寿,你且收下,也算我们众街坊略尽人事。”
将一只锦盒塞在李逍遥手里,摇一摇头,黯然去了。
李逍遥木呆呆怔了半晌,只觉心乱如麻,一个声音在耳边不住叫道:“完了,完了,眼下爹娘还没个着落,婶婶倒要先走一步了!”
众邻居见他如此,也不由各怀感伤,劝了几句节哀保重的话,纷纷散去。
李逍遥颓然坐倒。
停了片刻,见丁家姐妹在厅堂里愣愣地站着,兀自不肯离去。
他现下六神无主,也懒得多说,摆摆手示意二人快走。
丁秀兰不解他为何突然态度如此冷淡,待要问些什么,丁香兰心里却是一动,红着双眼拉起妹子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边有人哽咽道:“逍遥哥,李大娘一生好人,怎么老天爷却不生眼,教她遇上这事?”
抬头一瞧,见王小虎立在床前,两只眼哭得通红,鼻涕眼泪的抹了一脸。李逍遥心道:“这小厮倒有几分良心。”
不禁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两个人面面相觑,王小虎踌躇道:“逍遥哥,我想洪大夫说的话,未必便当真作得准。你要李大娘不……不死,兴许我还有个法子。”
李逍遥眼前一亮,却见他脸上兀自挂着两道清鼻涕,心头刚刚生出些少的热气,顿时又冷了下来,想道:“他妈的,连洪大夫都束手无策,你这小子胎毛未净,又能有什么高明的见识了?老子才没工夫听你的废话!”
只听王小虎又道:“逍遥哥,你记不记得去年我爹生了场怪病?他老人家脖子上肿起个大疙瘩,一股股往外流黑水,脑子也病糊涂了,连我和娘都认不得了。洪大夫替他瞧过,说是给山上的毒马蜂蜇了,没得医啦。我娘急得当时就要跳河……”
李逍遥依稀记得“老王病重”之事倒是有的,至于王小虎的娘是不是当真跳过河,自己也不曾往心里去过,实在没甚把握。
当下勉强点一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你爹过后却怎的还……还活得好好的?”
王小虎道:“我那时想起水生老爹同张四哥有一回闲话,说起咱村北面的海里有座仙灵岛。他们渔户出海,若是晴天打那里过,远远就能看见岛上有仙人哩……”
李逍遥只听得几句,若不是心中烦乱,几乎便要笑出声来,忍不住“呸”地一声,骂道:“他妈的,你这小鬼甚么鬼话也肯信!”
想起幼时常听水生老爹哼一支小曲:“仙灵岛,岛上仙,仙灵岛上有洞天。树上结的人参果,地上生的草还丹。观音娘娘居中坐,罗汉尊者两旁站。观音上天拜王母,留下罗汉守门关……”
只是他将这一段词翻来覆去唱了十几年,又哪有人见过半点儿神仙的影子?
王小虎鉴貌辨色,知他不信自己的话,一时得面红耳赤,叫道:“逍遥哥,当真是有仙人的!水生老爹说得真真,他老人家亲眼见过岛上……岛上有一个穿罗衣的姐姐,美得好像天仙一般,可是一眨眼便不见了。那……那不是仙姑又是什么?”
李逍遥懒得多说,斟杯凉茶抿了一口,忽地想起早上那古怪道人,心中一动,想道:“这老道手段了得,铁定是个高人,他兴许有法子治好我家老太婆。就是不知这会儿又在哪里骗酒喝,一时也找他不到呵。”
又想起他曾约自己明晚在十里坡相见,当即打定主意,一切等到明晚再说。
王小虎等了片刻不见他答话,啃了几下手指,又道:“逍遥哥,其实……其实我是亲眼见过仙姑的……”
李逍遥不由得心中一凛。
他虽不大瞧得起这小子,却知这小子自幼老实,从不会撒谎,他既说见过仙姑,那便一定不假。
急忙丢了茶杯,问道:“怎么?你见过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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