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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越过那些推销维特集团的房产和减肥课程的广告,到达一家繁荣的大街,抬头,赫默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金碧辉煌的楼宇。

“就是这儿了,同价位里最好的。”

奥维妮娅·赫默在这家名叫“鹿首公爵”的商业酒店里付了一周的房钱。

这间屋子尽可能的小,布局紧凑,床上用具华丽到繁琐,能让孤身一人的黎伯利人感到归巢的温暖。

至少广告是这么写的。

赫默拉开窗帘,把沉重的外套脱下来,纷纷扔到衣架上。

回头的时候,她看到哥伦比亚的万家灯火在窗外闪烁,不同颜色的亮光合铸成一片高低错落的拼贴画,她看到一片荒芜和繁荣共存,繁荣与死寂同在的城市。

上帝的国土在她的脚下运行。

“别想太多那孩子的事。”

赫默嘴上答应了下来,然后随着呼吸,将这个建议吹出了头脑。

在旅馆的台灯下面,文件夹上封口的红绳子被解开。

一股沉重,黑暗,令人窒息的烟雾,从牛皮纸袋里面,无声无息地流出,在她的卧室里面摊开。

那普斯大街就是大都会的下水道,它坐落在城市繁荣的阴影下,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哥伦比亚的,自由之国脚下的血腥和残暴。

犯罪在哥伦比亚从来都不少见,但没有哪个地方能和那普金大街区一样,被警察,被政府,被哥伦比亚干脆放弃。

那里聚集了太多罪恶和人渣,就像一个臭不可闻的垃圾堆。

就连上帝都遗弃了它,任它腐烂。

大概三十年前,赫默出生之前。

大都会,来自叙拉古的黑帮,他们的盈收一度超越了大都会政府的收入。

而放眼整个哥伦比亚,各路黑帮的盈收在当年甚至凌驾于整个合众国政府的收入。

那是个疯狂的年代,但疯狂的年代也有着疯狂之中的秩序,而疯狂的秩序,也必有终结的一天。

花废了数年时间,联邦政府的力量将已经严重越界的,贪婪的叙拉古五大家族连根拔起,大把大把的财富和产业被政府纳入手中,成体系的雄厚工业链条和来自五湖四海的税收金山,在三十年的发展里,逐渐成就了一个富有的,强大的哥伦比亚政府。

可是,精英的成功并不意味着平民的成功。

导师曾对赫默说过,这世界上有两个哥伦比亚。

一个属于精英。

遍地生财的一流强国。

一个属于平民。

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

黑手党时代过去后,哥伦比亚的社会底层出现了所谓的权力真空。

黑道堕落,政府和资本夺取绝大部分产业,几乎断绝了他们再次向上爬的可能,黑道彻底变成了底层犯罪者。

如饿虎扑食一般,萨卡兹人,卡斯特人,全泰拉,各种各样的人,涌入了那个由药品和桃色交易支撑半边天的产业链里。

很快,在这些来自底层,了解底层,知道怎么压榨底层的底层居民手里,输送到大都会的毒品不再论千克,而是论吨。

移民产业飞入了寻常百姓家,他们打通了萨尔贡,叙拉古,萨米,卡西米尔,乌萨斯,和维多利亚,把那里受苦的人带去朝阳般的哥伦比亚,然后任他们自生自灭,任他们坠入自己的陷阱,用血肉来帮自己,和自己的保护伞,赚钱。

最初,他们远离社会,又随着波利瓦尔战争,反文化运动和嬉皮士,萨卡兹民权大行其道的浪潮,开始一步步渗透到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当自由的海浪开始冲击哥伦比亚这座没有完工的大楼时,带来的并不是清风,而是由狡猾和奸诈,贪婪和残忍,腐败和伪善,组成的,散发着堕落臭气的洪水。

那里有吸食药品后成群倒在地上的人,低头等死的人,对过客吼叫的人。

那里有成群出没,交易罪恶,吃人肉的人。

那里充斥着没有教育,世界观狭窄,粗野和疯狂的人。

那里充满了罪恶的人,他们本来是受害者,但他们发现了一条通往舒适和富裕的,最简单的道路。

那就是抢先成为罪恶本身。

赫默心口一阵绞痛,如同丢开毒蛇一样,丢开了着沓厚厚的,淌着人血的文件。

她的羽毛竖了起来,她在害怕。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真正和阿卡有关的部分。

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些事情。

她甚至从没想象过,世界上还能有这些事情。

但是那孩子知道。

不止知道,她就是成长在那里。

但那些沉重,黑暗,令人窒息的烟雾,从牛皮纸袋里面,无声无息地流出,在她的卧室里面摊开,老钟楼的影子和酒店相隔只有数百米,仿若死神的身影,打在她的床铺上。

在那里,维多利亚的伯爵曾雇佣牛仔打死过上百个罢工工人,黑手党的子弹曾送走了比冻港阵亡的士兵还多的生命,一个个压迫穷人的黑作坊像白桦树一样拔地而起,当这些东西都全部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变成过眼云烟,他们的足迹上建立起一个个商品大厦,忘记了这一切的人们跟随着嬉皮士的脚步,在烟酒和音乐中,尖叫摇摆,或者在商品房的窗后,冷眼旁观。

没有人有余力去在乎这个世界将会走向何方。

没有人有余力去在乎一个想当英雄的女孩儿的生死。

赫默医生第一次看到了“另一个哥伦比亚”。

看到了那隐藏在窗外的黑暗中,离她咫尺之遥的恐怖。

她吞下几颗能让她镇静下来的处方药,决心和这片恐怖对抗到底。

困意如同一张漆黑的巨口,吞噬了她。

“我一定会救你。”,她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起誓,路线,身份,怎么到国外,这些赫默都能搞定,她打算明天就动手带走她。

偷渡计划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纸,远处纳普斯大街上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老钟楼沙哑地响了十二次,赫默洗漱完毕,准备入睡。

这个时候,房门响了,赫默吓了一跳。

“客房服务,送毛巾的。”

“就来。”

赫默打开门,一个东国长相的服务生进来送了热毛巾,然后仔细端详了赫默的脸一下,深鞠一躬,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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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晨的阳光下,两位新面孔的警卫将乌鸦63号押送至赫默的面前。

她裸露在囚服外的手指和脖子上多了些新伤,看起来好像是被靴子踩,还有被手掐出来的。

她的脸因为低血糖而发白,赫默是医生,一眼就能看出她今早没吃过饭。

赫默翻了翻手提包,拿出她从旅馆里顺走的一小袋方糖,放在她的手里。

阿卡的眼睛里多了点神采,她真诚地说了声谢谢,熟练地,一颗一颗地吃了那袋糖,她像吃草的骆驼一样反复动着嘴巴,用舌头的每一寸表面尽可能多地体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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