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没织完的毛衣锁进柜子最下层,让它从此不见三光。可压在枕头下的那张简笔画,我却舍不得撕了它。不管钟扬是怎样的人,我都认真地爱过他---我真的舍不得。可是不论是短信还是QQ, 钟扬都不再回复我,就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想不通,他怎么能如此绝情。
寂静的夜,我痴痴地看着上铺的床板,耳边全是上铺的学习婊小声背例句的噪音:
我爱他。
她也爱他。
我不知道她爱他。
她知道我爱他。
她让我为他织毛衣。
他要出国了。
他瞒着我。
她也瞒着我。
她阻止了我和他的约会。
她累了。
我也累了。
他。他不爱任何人。
我能理解林佩芝对我的嫉恨,毕竟没人愿意看见备胎后来居上,抢走自己的爱人。可我也深深地恨着她,她本可以一早挑明自己和钟扬的关系, 这样我绝对不会插手; 她也可以一直瞒着我,听任我和钟扬做完一切该做的事情,此后他就是出国了,我也不会有遗憾。可她偏偏要阻挠我们的约会,那我美好的初恋彻底碾碎。
到最后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天之后,钟扬便不再来上课,听说是去办理签证了。我孤零零地坐在曾经的幸福之地,徒然地回忆从前的美好岁月。
我再也不去街舞社了,那里对我已经没有了意义。路过篮球场时,我也不再有驻足停留的动机。上课时我完全听不进去, 下课也不想挪动自己,只想一个人趴在桌面上。 到了中午,再没有人愿意为我打饭,也没有人愿意坐到我的对面。面对着熙熙攘攘的过客,一个人排队真的好累。
我以为,只有林佩芝会与我同病相怜,可我还是错了。当我从图书馆出来,看见她与凌季康肩并肩从我面前闪过时,我的怨恨一下被点燃了。
真是岂有此理。所谓的校园恋爱,不过是更换备胎的循环的罢了。
看着两人幸福的背影,我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捶了一下。或许是我的怨念太强,进出图书馆的同学不敢与我对视,都在远远地避着我,人流被我分成两段; 但这种分红海的奇迹并不让我满意,我还要杀长子呢。
周五下午的歌唱比赛如期举行,为此学校取消当天的所有自习。我本来无心参加这种充满低级趣味的活动,只想着早点回家; 但一看到选手名单上刺眼的\"钟扬\", 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在比赛开幕之前,我向凌季康索要了第一排的座位, 只想为自己的初恋留下圆满的结局。
不出所料,我旁边的座位被林佩芝预定了。自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再没有说过一说话。她今天极为认真地化了妆,粉底厚的几乎要流下来了; 平日里怎么也粘不好的假睫毛,也被调教得服服帖帖。她上身穿着浅V领的白色毛衫,下身则是黑色短裙搭配长筒棉袜,厚底的黑色凉鞋上镶满了不知名的金属氧化物---在这么冷的天气还要穿成这样,也真是难为她了。
直到钟扬出场前,任何曲目都没能吸引我的注意力。观众们昏昏欲睡,评委们扭捏做态,只有选手们本着一颗赤诚之心,各个唱的声嘶力竭。林佩芝闭目养神,我则心不在焉地望着控制室里的凌季康。操作那么多的调音设备,对一个高一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以想象他认真的样子,应该蛮可爱的。
台上的灯光忽而转暗,在一片期待的沉默中,抱着木吉他的钟扬缓缓出场了。失踪数日的校草, 乘着王者归来的气势,甫一出场便收获了全场的掌声与尖叫。与失魂落魄的我不同,钟扬的气色比之前还要好,精心修剪的分头亮得有些刺眼。 他的目光在第一排略扫了一下,便转向远方,显然不想和我们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渣,帅就是帅,不容置疑。世人们纵然列出一万条评价标准,我只愿意看男人的脸。我坦然地望着钟扬,看着他温柔地撩动琴弦,心中的一腔愤懑都化为冰水。一度被我认为无比重要的初恋,就这样随着他一同远去吧。
乐声响起,钟扬深情款款地吟唱着,是那首«歌»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他的英文阅读量确实有限,大概是没有看过 Christina Rossetti 的原著的,不过徐志摩的译本倒也算差强人意。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也许我将把你忘记。\"
钟扬的歌声哀而不怨,久久地回荡在听众的内心深处,不知比之前那些儿女情长高了几重境界。 能与这样优秀的人度过一段美好的岁月,让我觉得很满足。偷瞄林佩芝时,脆弱的她已然泪流满面,手中紧紧地篡着一个纸袋,几乎要流出血来。我知道,那里面是她本想送出的围巾。而我的背包里,也有那件尚未织好的毛衣啊。
只是,这木吉他的伴奏声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我先前倾着身子,仔细地观察着钟扬的指法,发现他的节奏与音响里出来的声音根本就对不上。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去看控制室时,里面的凌季康却在不知何时拉上了百叶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说练吉他是为了我呢。我无奈地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回到林佩芝身上。她可真是个运筹学大师,既能利用自己的备胎又能利用对方的备胎,做到了资源的零浪费。若不是深深地爱着钟扬,她也不想这么劳神费力吧。
他们的故事会是怎样的结局,我不再关心。不等钟扬的第二段副歌唱完,我便突然站起身,从舞台前面大大咧咧地穿了过去,一度挡住了打在他身上的灯光。
演出中断,身后响起一阵喧哗。正在拿手机录像的姑娘们纷纷勃然大怒,为前任校草的绝版录像留下了自己的骂声。我则快乐地离场,把钟扬和他的粉丝们扔在原地发愣。
\"惜羽,你...\"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
我不必看他的表情,就能想到他的错愕与不解, 也深知他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只是这次逆转食物链的袭击,终于破坏了他完美的谢幕。
今天他不是来见我的,也不是来见林佩芝的,而是来给所有尚有梦想的女生留念的。校草就是校草,即便人不在了,也要最后一次侵略女人的心。
他既然对自己的魅力有足够的信心,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那就该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并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于是我就把他高贵的施舍扔到路边。
永别了,钟扬。你不配。
回到家中,我把爸爸存在酒窖里的藏品逐瓶打开,小酌一口后便扔出窗外,听着它在院子里破碎的声音,想象着暗红色的血液在枯黄的草坪上横流的样子。我放肆地狂笑起来,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扔得到处都是。尤其是我的内裤,我把它挂在凌季康房间的门把手上。然后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把带有钟扬气息的尘埃悉数洗净,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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