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钟扬的笑容并没有让我安心,反而让我有些心疼。我在想,到底是怎样冰冷彻骨的回忆,才会让他有那么辛酸的笑颜。我的心仿佛一方透明的格间,被他尽然窥尽;而他的心却如同头顶的星空,绚烂而遥远,让我深深地迷失。
他从第一天便温暖了我。而现在,我想温暖他。
今晚他走得很急,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操场做引体向上。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假装去操场跑步了。坚定了方向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到宿舍,没人对我的到来有任何反应---除了那个一贯躲在洗手间,独自看笔记的学习婊,其他人都在忙着编织自己的作品。林佩芝穿着低领的草莓睡衣,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大大咧咧地坐在方凳上织围巾,嘴里还嚼着不知什么东西。
在我轻咳两声之后,林佩芝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手中的针线,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我的宿管大人,你终于想通了呀。\"
在林佩芝的号召之下,大部女生都沉迷于针织不能自拔。从晚自习结束到熄灯前的半小时,成了交流技术的黄金时间。不管是常年单身的,还是已经收获幸福的,每天都在快乐地织来织去。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的转凉,能让爱人穿上自己亲手编织的衣物,便是这个季节最大的幸福吧。
我幻想着钟扬穿上我亲手织的毛衣,犹如把他拥进怀里,用自己的优雅柔弱的娇躯,温暖对方孤高冷傲的灵魂。想到这里,我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心跳也快了起来。然而,我还是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我并不会织毛衣。
熄灯后,我又在阳台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暂时压制住了自己的热情,先收拾好针线,再颤抖着爬回自己的床铺。路过林佩芝的床铺,她正低声打着鼾,看来是操劳过度了。而上铺的学习婊不屈不挠,还在被窝里开着手电看笔记,然而这并不能让她的数学及格。没办法,活在这个既不公平又无趣的世界上,主要还是看天赋的。
荒唐的一夜过后,我果然感冒了,第二天在课上不住地打喷嚏。幸好,钟扬并没有嫌弃我,反而主动地帮我接开水,在课间又带我去校医室开了药。理所当然的,此番诚挚的关怀又惹来了一阵嫉妒。回到教室前,我特意在门口站了一会。
\"宿管真是的,天天霸占着钟扬不放...\"
\"就是,明明脸没有我漂亮,性格也没有我开朗,也不知道钟扬喜欢她哪一点。\"
\"呐,人家同桌间的事情,你们外人不要插足。\" 一片嘈杂之中,林佩芝甜甜的声音格外入耳。
我默默咀嚼着这些没有营养的话,甚至懒得挤出一个鄙夷的表情。璧玉尚未入怀,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定我的罪了。越是这样,我越要用自己的幸福砸死她们--- 回头看钟扬时,他的脸上甚至有些许得意的神色,强忍着笑意安慰我:
\"不用理会,她们都是外人而已。\"
高二的课程还是有些紧张的,平时我也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毛衣的织法。只有等到周末回家时,我才能有些许进展。正好,这个月爸爸要去深圳做岗位培训,妈妈则照例要去小姨家带孩子,家里只有我和凌季康。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我是不会把周末的宝贵时间交给补习班的。
带着久违的解脱感,我欣然将针线带回了家。洗过热水澡后,我为自己泡了一杯生姜红糖。虽然感冒还没完全好,但这点小病岂能阻挡我对钟扬的爱意。手中逐渐成型的毛衣,便是爱的实体。
踌躇满志的我,一度想着在周六晚上有所进展, 可我终究还是失算了。
每当我试图集中精神,认真地编织手中的毛衣时时,那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就会扰乱我的思路,不胜其烦。我喜欢听男生弹吉他,尤其喜欢欣赏他们认真陶醉的神态;但今晚的声音,既生涩又僵硬,好像一个龙套在舞台上磨蹭着不肯死,一点也不顾及观众的感受。一段副歌过后,我彻底失去了耐性,把毛线团扔进了书桌上的纸袋里。
---是谁啊,非要挑这个时间段练琴,烦死了!
噪声源找到了,果然是凌季康。我礼貌地敲了敲门,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我粗暴地撞开门,像个默片演员一样,用肢体语言准确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任由他愕然看着我。
\"老大,你进来之前怎么能不敲门呢?\" 凌季康的手指仍按在弦上,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委屈的光,\"还好,我只是在练吉他。要是我在做别的事情,那该多尴尬啊...\"
我没空听他胡说八道,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第一,我很有礼貌地敲门了。第二,你已经吵到我了,我在隔壁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这我也没办法呀。一般的圣贤,尚不能生而有齿,遑论精通六艺。至于吉他,虽然任务紧迫, 我还是要一点点学的...\"
他云山雾罩地转移着话题,不再理会我的抱怨。只见他轻挑琴弦,眼看就要继续练习了。
\"你...你等一下!\" 我不顾形象地蹲在他身前,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音孔,\"现在都快九点了,我还在隔壁看书呢...再说,你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非要在今天练习不可?\"
\"下周就要参赛了,我不能上台之后再找音吧...\"
原来是这事情啊。我又想起那天中午,他和林佩芝坐在一起的样子,顿时觉得气血上涌。
\"组织者不能参赛,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么?选你做主席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面对唯唯诺诺的凌季康,我实在是怒不可遏。
\"况且,你又不是独自一个人办活动,有问题能不能先问问林佩芝? 你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偶尔也和她讨教点正事吧?\"
一通狂风骤雨般的发泄后,我顿时感觉心情好多了,简直连鼻孔都通气了。凌季康不再作声,沉默地抱着怀里的木吉他,低头咬着下唇,似乎非要从地板缝里看出字来。
切,我才不关心吃不吃人的事情。只要他能让我安静度过一夜,他在颅内革命造反我也管不着。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你自己也早点睡吧。\"
\"老大,我练吉他还不是为了你...\"
关门之前,我似乎听到凌季康还在小声嘀咕着, 还略带几分幽怨。可我实在不关心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想着,今天至少要织出一条袖子来。
这只寄居蟹,从12岁起就一直住在我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三餐一宿从不缺席。他的亲生父母因破产而远走他乡,现在正不知在何处躲债。
他大概也清楚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一直表现出一副懂事的样子来讨好我爸妈,在我面前更是毕恭毕敬,每天老大老大地叫着,表现地无比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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