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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半上午醒来的,算翘了课。宿管没管我,我睡到太阳照屁股。

同学们都晓得晚自习混乱,所以对我次日缺席,并没觉着奇怪,可能以为我被记过赶回了家。

舍友们被谁事先交代过,都没对外说我后来的晚归。

但老师总比看客晓得多。他们没让我请假,教导处也没给我处分,但是他们对我的缺勤,都默不作声。

我去了午休前的最后一堂课。除了左眼,我身上明显多了更多伤。但班主任见了我,没提昨晚,当没发生过。

刘璐中午来学校了。

不同于昨晚大庭广众护犊子的气势,她特意选了午休时间,在无人的过道里看我。她给我买了快餐,但我吃过午饭了。

小妇人一如往常,脸上没啥表情,语气寡淡,像啥也没发生过。

她说我一定吓坏了吧,妈妈一晚没回消息。

她冷静安抚我,说她昨天打了人,和李猛家长一起被带走了,等和解的时候,天都亮了。

这是你自己想的说辞,还是什么人叫你说的故事?我胃里一阵翻滚。

什么时候人最难受?不是你爱的人说谎,而是你晓得她在说谎,但她不晓得你晓得。还有很大可能,你不得不顺着说下去。

当地所调解的时候不给你用手机吗?我没问出来,现在任何追问都狠毒。

刘璐能感到我欲言又止,她更难过了,“是妈妈不对,没想到后来连医院都没去成。我该知会你一声的,又怕你睡了。”

别道歉啊,我想。你有啥好道歉的。

李猛的蓝色迷药,能让人难忆药效时发生的事。

但这究竟是让妈妈彻底丧失记忆,还是只是混淆了细节,我不晓得答案。

但是,她下体红肿是消不掉的,身体透支也不能弥补。

刘璐前一刻还在学校和人争执,很快在自己家里苏醒。

那帮大男孩完事了,恐怕都不会给她清洗身子。

刘璐不是傻子,至少猜到遭遇了什么。

李猛也不是傻子,不会让她在一无所知中闹事儿,他一定留了话头。

她现在这么镇定地来安抚我,肯定是和谁妥协了。

被丈夫用药出卖,被自己教训过的男孩凌辱,无论她晓不晓得昨晚,刘璐依然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我辛亏知情,否则小妇人有啥不想你发现的事,你就永远要被蒙在鼓里。

“我来的路上,给你买了快餐,”妈妈努力让气氛活跃点,但她不擅长做这事儿。

“我在食堂吃过了。”我接过餐盒,说晚上再吃。

“你眼睛怎么样?”她像才意识到这事儿更重要,连忙抬起手,摸我脸。

刘璐贴近了,我看见她的脖颈上,有一个针扎的红点,微微发胀,像蚊子叮了一口。我一个激灵。

“这么疼?”她把手缩回去。

“只是皮外伤,不打紧。”我不看妈妈,不敢再看,再看就要想事儿,一想事儿,我就想发疯。

刘璐打定了主意,“我给你做一个眼罩好了。”

你倒是说啊,对儿子坦白发生了什么,说你被我同学轮奸了。

但我等不到想听的话。

她要说了,我就豁出去了,跟他们拼命,死一个算一个。

但她就是不说。

刘璐一直冷冷清清的,非要坐在高处,显得全世界所有脏事儿都和她这个冰山小姐无关。

“那么麻烦,”我接她话,“你不能直接买一个吗?”

“我乐意。”刘璐鼻子哼气儿。

我承认面对冰山小姐,我总比寻常时心软。我不再觉着她是坚强的人。她越摆出冷冰冰的脸,我就越觉着她可笑。

这只是她的倔强,倔强地装模作样,不想你看轻她。

我擅自豁出去,她会开心吗?

我也看过复仇故事,但轮到自己,生活它就不给我想的安排。

你问我怎么不拿把刀跟李猛干?

行啊,我干了,他死了,你爽了,大仇得报。

但妈妈的麻烦没有消失。

麻烦永不消失,这里是现实。

刘璐肯定晓得自己在面对什么,但她想要那点薄薄的面子,只要她还板着脸,我就晓得这是她愿望。

水桶破洞了,但她想捞回一点水是一点,至少不让儿子看见她的丑。

冰山小姐是个很能装的人,只要还冷得住,就要一直冷下去。

没人比我更懂她了。

“你把她面子一揭,她就要死了。”胖老男人的话奇怪地刻进我心里。

要拿爱的名字去忍,不把话公开了说,实在是太笨了,但笨是对夫妻说的,他们架火过日子,一切为了那把火,火灭了,大不了散伙。

但我不是她什么人,我们不架火。

如果揭妈妈的面子会要命,那复仇就只是在满足自己。

所以我顺着谎言,接着生活了。

自那天以后,我住校,星期五才回家。高三的生活,我日复一日地过。

我每天挂念家里的老母猫,可等我星期五赶回去,她还是安静坐在书房里,盘着腿,偶尔看书,靠窗发呆。

我特地关心她,她还嫌我肉麻,寡淡地把儿子推开。

逐渐,我连心都少挂上了,时间麻醉了我。

虽然我和女友分手了,虽然我和李猛那晚冲突,虽然妈妈在我的面前被轮奸,但生活真的没啥变化,好像之前发生的都是假的。

同学不再说我闲话。

高三压力大,再大的事,几天就成了琐事。

而且在同学眼中,一个模范生原来也能有血性,把公子哥揍得嗷嗷叫。

儿子克服了亲爹嫖娼的丑话,反而更威武了。

李猛不在意形象,奸淫那个小妇人后,他好像心满意足了,很少再公开纠缠我。

我搞不懂他,也不想搞懂。

但是,他见了我会露出恶心的笑。

他,他的堂弟,见我就笑。

一个月过去,笑的人多了。李猛的狗腿子会笑,同级的混混也会笑。

我每天要做的,是逼自己不动脑筋。开动脑筋,我就开始想入非非。想入非非,我就感到小腹爬满了蚂蚁。

“你今晚回家看看?”李猛说,“大家伙儿顺路,我捎你。”

晚自习我要撞见李猛离校,就被他这么问。

他示好意,又那么不怀好意。

我晓得他在炫耀,我住校时,他和朋友在我家“做客”。

我告诉自己,他只是在恶心我,不要细想他说的话。

久了,我学会装不在乎,还反问李猛细节。他就淫秽地卖关子,说既然好奇就自己来看,也不晓得是不是看穿了我外强中干。

我不晓得我在学校度过的每晚,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粉饰太平。

越是这样,我越明白,我的生活,早就不同了。

至于有啥不同,我不想探究。

我不想晓得李猛一伙儿在我家做什么,也不想晓得妈妈每天晚上过的快不快乐。

星期五回家,家里一如往常,没有陌生的痕迹。

我相信,我要是开动脑筋,屋里也好,冰山小姐也罢,我总能找出蛛丝马迹。但是干嘛呀,绞尽脑汁,就为了让污秽的细节恶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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