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张亮平在车里等我。我上了车。
我不想坐副驾驶,特意选了后座。后座上堆满了蓝色纸盒,估计是他研究所的样品。我把蓝盒子扫到脚下,腾出一个座位来。
“轻点!”张亮平斥我,“这么大人怎么还是没规矩呢?”
我一屁股坐上座位,冷冷地看司机。他现在的屁话我是一点不在乎,这混账还自视老子。他怎么会觉着自己还有资格教训我?
男人也不废话,一脚油门走了。
路上父子没有交谈。
我不想这个人接送。
我才想起兜里有钱,我该叫个的士送我,再不济就徒步,医院能走几步?
但可能是不想妈妈担心,也可能是今晚让我心累,我妥协了。
“我学校那个李猛,你认识吗?”快到医院的时候,我问了。
李猛的话让我忘不掉。张亮平作证我也在大饭店里嫖娼……我?他儿子?
父子有矛盾,但到底是家庭矛盾。
什么人要抵毁自己儿子出气?
这倒不是说我多相信张亮平为人,但哪怕是高中生也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男人,真假的?
我觉着李猛是在骗我,他和爸爸认不认识都是个问题。
“你们娘俩做事不考虑后果,都一个吊样!”张亮平不回答我。一有机会,他就要唧歪,他越这样,我越觉着他可笑。
“你以为你很了解你妈?她就个丫头片子,一样没长大!”
爸爸嘴里唧歪,我发现他好像没在对我说话,他只是在抱怨,像所有无能的中年男人,但更神经病。
“我拼死拼活养她,拼死拼活!她怎么对我的啊?不就是在外面玩女人吗?至于鱼死网破吗!”
我听笑了,但我不说话,因为伤疼。要是克制不住,我不晓得会做出啥事来。
“我做她导师,给她擦了多少次屁股?”这败类开始扯他十七年前的往事,全然忘了后来究竟是谁养谁。
“那个忘恩负义的婊子!”张亮平嘴巴越来越脏,“不就是想占男人的屌吗?我给她!好了吧?还给她找更多!让她吃都吃不……”
我一个药盒子扔到前座,砸在方向盘上!爸爸吓了一跳,车速慢下来。
“你开车少动嘴,”我恶心想吐,“不想开就让我下去,我有腿。”
医院不远了。“你越来越像她了。”张亮平老实了,又恢复了车速。
如果张亮平真叫我滚下车,我还当他有点正常骨头。但他永远只晓得抱怨,像个冤种,缩着脑袋,阴森抱怨。
“我不管,现在轮到她来擦屁股……”男人不晓得消停,像喝醉了,“她得给我擦屁股了……”
到医院,爸爸开了车门锁,没看我。
我马上打开门,朝急诊走去,头也不回。
按妈妈的说法,他还要来挂号,但他没有下车的意思。
我心里叫好,不想跟这男人多呆。
急诊人不多,医生很快给我看了。
李猛那一刮,刮伤了我的眼皮,没伤到里面,是万幸。
其实早在车上我就发现了,我当时怒视张亮平,才发现自己能睁开眼睛。
得亏妈妈周末给了些钱。护士为我处理了伤口,纱布盖住眼睛。那护士说没有大碍,两个星期就好了,但可能会留疤。
“皮外伤,视力不影响。我在急诊门口等你。”我给刘璐发了短信,叫她过来的路上不着急。
留疤也好。我想怎么安慰发现儿子破相的小妇人。这更有男子气概。我坐在冷清的门口笑,等她回复。
我没等来妈妈的短信,但等来了一条群聊私信。
“操你妈。”
简单三个字,来自一个小号。这句国粹,我今晚不是第一次听了。
我想起李猛。我觉着这就是李猛骂我。如果真是他,那也太没骨气了。架也打了,现在软趴趴骂一句,还想我生气吗?我不想计较,闭目休息。
此刻秋高气爽,我像置身炎夏:蚊虫密布,我好不容易坐在一间凉爽的空调房里,可惜,一只苍蝇漏了进来,它绕着你,嗡嗡飞舞。
那条消息就像这只苍蝇。
我晓得哪儿不对。
这是我的小号,以前看群聊里意淫用的。
除了李猛,每个人都是小号。
我不发言,也不在其它小号的空间里评论,没人能认出我才对啊。
我还是打开手机。这个群聊是我的污点,我问心有愧。我为了克服心病,故意不想它,现在想借着机会,把这个号注销。
群聊消息九十九加。我晓得这帮人在讨论什么,而我肯定是事件的主人公。好奇心使然,我点进去看。
果然,我和李猛的冲突,是群聊的主题。许多同学偷拍了照片,但热度最高的那张,主人公不是我。
照片里是一个小妇人,她的白衬衣大开领口,春光乍泄,褐色半截裤下,两只小腿均匀像玉。
有人抓拍了刘璐和李猛当晚的对峙,但李猛的脸被打了码,显然,这帮家伙只对女人感兴趣。
“这不就是你们先前开冲的家长吗,原来是张平老妈。”
“那没事了,好学生肯定不混这里。”
“在又怎样?说不定看立了。”
一张照片紧随其后:妈妈正抓着李猛的头不放,由于李猛在后退,她上身前倾,屁股往后翘。
这是一张恶意截图,男学生们放大了她的臀部。
刘璐屁股显得丰盈,裤子勒出了一条沟壑。
“这炮台子,不能轮流打桩太浪费了。”
“大家畅所欲言,分扣我们山西的。”
妈妈的暴怒没有被谁当一回事,对这帮雄性动物,她的价值只在肉体。我想关了,才发现群聊还有后续。有的同学太八卦,溜到了教导处。
刘璐正破口大骂,紧握手机,老师们一脸难色。她报过这事儿了吗?我不晓得。
原来我到医院后,张亮平又回了学校。
爸爸走进去陪笑,他又在陪笑,他永远在陪笑。
张亮平抓刘璐的手腕,想拉她走,被她甩开手。
连续几张照片,两人都在争执。
我往下翻。
“羡慕猛哥,我也想和这婊子妈干一场。”
“什么母系本子情节。”
“细说干一场。”
自从发现我爸爸就是那个嫖娼男,群聊羞辱我妈妈的话更淫秽了。我无视那些话,只想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妈妈作罢,跟爸爸离开了。
两人一路上都在吵,刘璐指着张亮平鼻子骂,张亮平指着车大叫。这还是夫妻闹离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吵架。最后刘璐上了车。
跟儿子一样,冰山小姐在车外冷着脸,选了后座。
车子驶向医院方向。
照片见底,剩下的群聊全是污言秽语,有同学说他们是去开房,还有人说车子要被震坏了……我不再看了。
他们正朝医院来,但我希望来的只有那个小妇人。我不想再看见张亮平那张恶心的脸。我在急诊门口等,吹着风,楼外下起了雨。
半个小时过去,他们还没有消息。
雨噼里啪啦,我给妈妈发了条短信,她没回。我觉着不对劲,连打几个电话,对面都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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