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天气稍显凉爽,道路两侧的麦田里散落着一些除草的农夫。此时他们都停下来手中的农活,好奇地看着道路上依次坐着的大群士兵。
不同于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位领主的军队,这支军队十分安静,哪怕是休息时分,也只能听到偶尔开关水囊的声音。
突然,一声尖锐的喇叭音响起。
年轻的新兵西里尔一动不动,静静地把水囊盖子合上。
身边同分队的战友们则纷纷骚动起来,有些站起,有些张望,一阵混乱之后,他看到分队长伊斯梅尔挥舞着手里的军棍,一边叫骂一边抽打着他的亲卫。
军棍着肉的啪啪声,让整个混乱的小队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个亲卫拿错了号,将出发的号角记成了喇叭。他记得很清楚,坐着的时候并没有吹喇叭的号令。
伴随着安盖特军团的建立,一并建立的是子爵老爷设立的一条条复杂繁复的军事条例。
这些条例别说那些负责吹号的亲卫们,连许多老兵都格外头痛,根本背不下来。
于是这些士兵除了队列外,又多了一个挨打的理由。
但西里尔记得一清二楚。他从小就记性好,八岁就能跟着父亲一起给邻居的耕牛看病了。
“这要是打仗的时候,伊斯梅尔已经可以砍掉他的脑袋了。”小队长旦福低声说道。
按照编制,安盖特军团每个五十人的分队里面,分队长有权挑选三个亲卫或者辅兵,战斗时就由他们充当鼓号手,也让士兵们多熟悉命令。
伊斯梅尔将那个倒霉的亲卫一顿好打,又重新下令。
那家伙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从背后取下号角,用力吹响。
这一次,所有的士兵都齐齐地站起身,传出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西里尔在武装衣肩膀的位置垫了块厚布,把近三米长的希腊式长矛扛在肩上。
随即鼓点响起,三响之后全体往前行进。
这次敲的是慢速的行军鼓,每鼓二十步。
附近的农夫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帮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走路和训练的士兵。
他们不像那些趾高气扬的骑士老爷或者能把村里最后一只鸡偷走的佣兵们,除了严明的军纪之外,他们好像永远都挺着背站直身体,加上那身薄薄的红色武装衣【注1】和腰上的牛皮腰带,看上去格外精神。
随着安盖特军团四下出击,附近的土匪山贼几乎无一例外被悉数击溃,剩余的土匪都不敢靠近村子。
今天小队所面临的,则是距离安盖特稍远,位于锡古萨恩一带的一伙山贼。
一路行走,很快两个精灵哨骑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他们和伊斯梅尔飞快地嘀咕了几句,亲卫的鼓声顿时一变,改为了改为每鼓一步的紧鼓。
分队的步伐逐渐加快,很快进入了山地。
头顶是成荫的绿树,气温凉爽了许多。
四个小队的士兵很快分散开来,一队战兵在前方开路,一队在后方接应。
随着行军,一道隘口出现在了士兵们的前方。
隘口垒起了一座土木混合的城墙,十多个山贼拿着长矛在上面站岗。
看到安盖特军团,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伊斯梅尔分队长尖锐的口哨声回荡在山地之中,两队火枪手立刻脱离队伍,在小队长的指挥下在石墙下一处稍平的地方列队。
“开火!”
二十支火绳枪同时开火的威力是巨大的。雷霆般的爆响之后,山道上满是烟雾。许多铅弹砸在石墙上,啪啪作响,打的碎石和木屑纷飞。
好些土匪躲闪不及,被铅弹直接爆了脑袋或打中身体,摔在墙头。他们惊慌的叫声反而大大打击了同伴的士气。
在火枪队的压制下,第三和第四战兵小队分成四个小组,在刀盾手的掩护下朝着石墙发起冲锋。
那个刀盾手一身闪闪发亮的札甲【注2】,根本顾不上身后的队友,脚下毫不停留,蒙着厚牛皮的长鸢盾挡开土匪们丢下的碎石,一马当先冲进了隘口。
西里尔平举手里的长枪,紧紧跟在刀盾手的身后,看着几个同组的队友稍稍落后几步,心里顿时一阵焦急。
“快跟上!别掉队了!”
军团的刀盾手无一例外,都是那些胆子大,敢冲锋不要命的家伙,这种人一定会把全组都拖累得不要命的冲。
而根据军法,刀盾手在进攻的时候只管冲锋,掩护全靠队友。
如果刀盾手战死,同组士兵又没有其他的功劳,那他们的性命就全交由军法官处置了,甚至会被驱逐出村子。
西里尔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被赶出村子——他父亲在村落里跑了大半辈子,种田、给牲口治病,到死都没攒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
到他这里,不但有了自己的土地,还用军饷修了一间砖瓦房子。
他到现在还记得,住了一辈子茅草屋的母亲住进砖瓦房的那天,抱着父亲坟前的十字架哭了大半个时辰。
好在其他战友也很清楚这点,一个个拼了命跟上去,跟着刀盾手踩着土堆冲进了墙后。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丢了左臂,满身鲜血的山贼,西里尔举起长矛,一矛结果了他的性命。
士兵们很快分散开,以盾牌,短戟、长矛组成三人战阵,快速地肃清了墙后的敌人。
几乎没人受伤。
小队里的辅兵正在把战死的山贼拖到旁边,割下人头。
这些人头会成为后续评判军功的重要标准之一。
血流的满地都是,几个刚加入军团的新兵看了后边走边吐。
几乎没什么受伤的战兵很快重新组织起来,继续前进,赶到了一座小山寨的门前。
山寨规模不大,也是土木混合的城墙,大门由树干固定在一起组成。
里面隐约能听到山贼的走动和慌乱声。
“火枪队警戒压制!三队去砍伐树木制作撞木!一队二队,披甲!”
分队长大喊着下达命令。
西里尔急匆匆地从随队的辅兵身上接过锁子甲。
安盖特军团的战兵虽然披甲率颇高,但是那仅限于锁子甲——更结实的札甲,只有冲锋在前的刀盾手和小队长才有资格穿戴。
西里尔在那名辅兵的帮助下,将沉重的锁子甲捧到头部,后背和头部前倾,套进锁子甲的边角,然后猛地仰直,利用锁子甲本身的重量让它自由滑落,罩在武装衣的外面。
刀盾手们会在锁子甲外面额外罩一层札甲防护。
【注3】。
他听老旦福说过,在意大利半岛上的骑士们会穿戴一种坚固的,闪闪发亮的全身铠甲,据说只要穿上,就像个巨大的铁罐头,谁都打不动。
西里尔没见过那种铠甲,但想来那东西……不会比火枪更厉害吧?
随着他们换好锁子甲,三小队也制作好了撞木,抱着撞木,大喊着朝着山寨的城门冲去。披甲的第二小队则举着盾牌为他们提供掩护。
距离木门十多步的地方,墙头顿时冒出几个山贼的脑袋,举着石头准备往下投掷。但身后的火枪队顿时一轮齐射,把山贼们打的抬不起头。
撞木轰的一声撞上大门,木头大门吱呀乱响,却没被撞开。负责掩护的西里尔,十多个山贼抵着门。
“长矛手!”
旦福大声喊着。西里尔急忙举起长矛,对准大门的树干缝隙中用力一戳,一阵乱捅。他只觉得枪尖刺进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刺中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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