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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婵月柔声道:“舅妈,小贾先生是个谨细的,他定不会让表姐如寻常兵丁那样上阵厮杀的。”

相比不怎么待见晋阳长公主,端容贵妃倒喜欢李婵月的安静性子,最近常常唤着李婵月进宫一同说话。

端容贵妃春山黛眉下的明眸,忧色寸寸而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我没有在担心芷儿了,是四弟,他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他们一家也不知怎么样了。”

提及四弟宋暄,宋皇后雪肤玉颜上原本的轻快之色也被愁容取代,软声道:“四弟他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先前,贾子钰不是说已经派锦衣府去保护着,这两天应该也有消息传来了,不过,我想着应没什么事儿,皇嫂和容妃娘娘也不要太担忧了。”

李婵月也宽慰道:“舅妈,小贾先生既然很早有着准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记得十多天前就派着人去开封府。”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凝了凝眸,婵月现在怎么句句不离小贾先生?

不是,仅仅两句不离而已。

李婵月柔声道:“妈,小贾先生的大姐姐上次说,让我有空了去府上做客,我想这两天过去坐坐?”

晋阳长公主:“???”

元春大姐姐就元春大姐姐,用得着字字不离他?

“她们家女孩子多一些,你跟着去做做客也好,也热闹一些。”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先让女儿过去跟着她们家的姊妹探探风,等有一天,她再过去,也就……水到渠成了。

念及那人,晋阳长公主抬起螓首,眺望远处,心底也涌出一股思念。

当初走的急,连一声道别也没有,只能等他回来,再做相迎了。

……

……

含元殿

此刻,内阁阁臣并军机全班司员,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右副都御史,皆在殿中等候着崇平帝。

军机处队列中,后军都督佥事石光珠脸色难看,目光明晦闪烁。

前军都督同知柳芳,脸色淡漠,目光阴沉不定。

东平郡王世子穆胜,浓眉之下的虎目中,也见着几分凝重。

不知天子召见他们,议着何事。

昨日,一等伯牛继宗家被夺其爵位,夷灭三族,对柳芳、石光珠等人而言,心头震惧莫名。

其实,对崇平帝而言,今日除却议着科道清流的整饬事宜,主要还是边务。

李瓒到了北平后,第一件事是催饷,第二件事儿就是对原有军士进行裁弱补强,重新募训燕赵之士,所谓裁汰也不是不管,而是在河北一线展开军屯,于是向中枢索要粮种、农具的奏疏递送过来。

“陛下驾到!”

随着外间内监传来的唤声,崇平帝进入殿中。

“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以杨国昌为首的内阁阁臣,和以军机大臣施杰为首的军机全班,行大礼拜见。

崇平帝端坐在御椅上,看着下方跪下的十几名军机辅臣,道:“诸卿平身。”

“臣,谢圣上。”众臣起得身来,拱手谢恩。

崇平帝道:“刚刚,贾子钰飞鸽传书,汜水关遇贼首高岳来袭,打算攻破汜水关,奔袭洛阳。”

此言一出,下方众臣哗然一片,暗道,汜水关失守,怪不得天子脸色难看。

兵部左侍郎施杰脸上见着凝重,兵部官员如石澍、杭敏以及两位兵部主事,也愁眉不展。

杨国昌面色漠然,倒看不出喜怒。

韩癀眉头紧皱,心头生出几分疑惑,汜水关怎么丢了?贾子钰不是提前派了兵马?

柳芳此刻心头狂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面色悲戚,抱着象牙玉笏,以自己都觉得洪亮如钟的声音,说道:“圣上,汜水关一失,贼寇势必裹挟大军攻袭洛阳,圣上,臣愿领一营京营兵马,奔赴河南,驰援贾子钰。”

这是他唯一想到弥补那日对贾珩攻讦的错漏,在诸省兵务悉决于军机处的体制下,如果他离开军机处,他这个前军都督同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后军都督佥事石光珠面色一凛,出班而奏道:“圣上,微臣也愿往洛阳,剿杀贼寇。”

金孝昱拱手说道:“圣上,臣也愿往。”

忠靖侯史鼎眉头紧锁,觉得此事有些不存常,将抬起的脚又放将下来。

几人等着出征,分明是想借此插手京营兵权。

就在这时,崇平帝目光逡巡过几人,沉声道:“朕何时说过汜水关陷入敌手?”

柳芳、石光珠、金孝昱:“……”

还真是,天子刚才好像还真没说失守。

可为什么他们会生出汜水关失守的想法。

石光珠凝了凝眸,瞥了一眼柳芳,是了,他刚刚被柳家兄弟误导了。

“人云亦云,听风是雨!”崇平帝面色阴云密布,冷哼一声。

这就是他的军机处,与闻枢密、预知机务的军机辅臣。

如今看来,是因为有贾子钰才有军机处,没有贾子钰,军机处与当初尸位素餐的五军都督府也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年前,他用了贾子钰整军,此刻再以京营剿寇,无疑雪上加霜!

不过,当初让几人进军机处,原就想着“拆庙搬菩萨”,借此架空五军都督府,如今京营兵权已为他这天子所掌控,对军机处也可稍加调整了。

三人脸色一变,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而杨国昌和韩癀等人都是惊讶地看向崇平帝。

没有失陷,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都是下意识将“人云亦云,听风是雨”的圣训抛在脑后,其实崇平帝还是在暗戳戳指着魏王封妃大典时候,文武百官都跟着附和的事儿。

崇平帝面色平静,转而看向一众沉默不语的阁臣,道:“子钰提前布置骑卒在汜水关以逸待劳,敌寇轻敌冒进,骑卒奔袭,为官军大败,几乎全歼三千来敌!”

此言一出,含元殿中顿时陷入短暂的安静。

韩癀首先打破沉默,慨然道:“首战告捷,一战歼敌三千骑卒,这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施杰面色振奋,朗声道:“韩阁老所言甚是,贼寇虽然声势浩大,但其实兵马精锐也就几千人,正是这几千人,才攻府破县,长驱直入,一旦剿灭主力,余下附逆贼寇,短时间内就容易清剿。”

施杰身后的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也点了点头道:“圣上,据微臣所知,原本高岳所部有三四千贼人,纵河南都司不及细察,或许贼寇有着四五千人,如今也剿灭一大半,贾大人此行共派四万精骑,几乎是我大汉京营的七八成骑卒,以强击弱,贼寇破灭只是时间问题!所难之处,在于镇抚贫苦百姓,将裹挟从贼的百姓视作民变处置,而非造反,不过,如今赈济粮秣,听说贾大人已有预备,臣以为平复河南之乱,确在旦夕之间。”

可以说,在场中人,这位武选清吏司郎中从来就没有担心过朝廷是否会取胜,因为京营前后派了八万步骑。

至于骑卒,更是调拨了八成,当然都是轻骑,如此兵力再不赢,反而奇怪。

崇平帝道:“粮秣问题,贾子钰提前解决,不用中枢操心,至于开封府还有裹挟百姓,仍在五六万众,朝廷不可疏忽大意。”

众臣闻言,连忙拱手称是。

柳芳、金孝昱三人则脸色阴沉,倍感窝囊。

史鼎却拱手道:“圣上,河南方面虽有军需粮秣供应充足,但都司兵马不整,亟需校练,臣在军机处于筹画无计,还望圣上允准臣前往河南助贾子钰一臂之力!”

他一个武侯,与一帮小辈窝在军机处,也没有什么意趣可言,如果去河南,如果立下功劳,说不得就能出镇地方,为一省大员。

崇平帝目光落在史鼎身上,沉吟片刻,道:“贾子钰先前在奏疏上倒未说需得朝廷拣派人手相助,况且,如今军机处尚有不少事务需得史卿。”

这史鼎才具尚可,只是与南安、北静两家还有些夹缠不清,等征询子钰之意后,将其调入五军都督府接替柳芳职位,制衡南安、北静两王,至于柳芳,无才无德,回家待着,省的贻误军机。

如果不是担心太过刺激正在边关整军的南安、北静两王,他对五军都督府也会有所调整。

史鼎心头虽有些失望,但只能拱手遵旨。

崇平帝道:“昨日大理寺卿王恕上疏,劝诫朕制怒,并对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不可因言而罪,许卿,你怎么看?”

说着,就看向老神在在的许庐。

方才,在崇平帝提及汜水关之事时,这位许大人是少有的几位面无异色,不为所动的官员。

许庐皱了皱眉,朗声道:“圣上,臣以为龚延明虽有罪,但罪不至下狱,纵是下狱,也当以他罪责问,而非风言奏事。”

御史原有风闻奏事之权,说白了,就是随意弹劾,许庐先前劝着几位弹劾贾珩的御史,如今又规劝着崇平帝。

“妄议军机,妖言惑众,难道不是罪名?”崇平帝沉声打断着,又道:“如说因言而罪,军机大臣贾珩只是对局势推演,龚延明以其言而罗织罪名,大造诛心之论,因私隙而害军务,难道不该罪之?”

说着,猛然将一双冷眸看向杨国昌,猛然问道:“杨阁老,你以为如何?”

杨国昌此刻心头一惊,后背几乎被汗水湿透,情知是在敲打着自己,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徇常例,言官若有攀诬,或贬或流。”

这其实也是常例,皇帝贬谪御史比如贬到某个偏远地方做知县,再低微一些,可能是做教谕等低品官,再狠一些是某个地方做驿丞。

崇平帝闻听此言,这才收回具有压迫性的实质目光,转而问向赵默,道:“赵卿为刑部尚书,以为杨卿此言然否?”

此刻,赵默面色顿了顿,心头同样一凛,迟疑片刻,拱手道:“臣以为杨阁老所言在理。”

崇平帝说完,看了一眼韩癀,却没有去问,而是道:“杨卿,赵卿,拟旨,将云南道御史龚延明,廷杖四十,谪戍广西,永不叙用。”

此言一出,杨国昌心头一凉。

谪戍广西,永不叙用。

韩癀面色微变,心头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方才怎么不问他,原本这种事儿就不好说,因为容易得罪科道清流。

而天子偏偏以杨国昌和赵默两位曾攻讦过贾子钰的阁臣拟旨。

这是……杀人还要诛心!

只是,六科会不会起了逆反心理,再行封驳呢?

韩癀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隐忧。

“臣遵旨。”杨国昌和赵默面色难看,拱手应是。

崇平帝转而看向左都御史许庐,问道:“许卿,都察院要借此次京察,整肃吏治,纠弹不法。”

许庐拱手道:“圣上,微臣已对都察院御史功绩考核而毕,相关应贬谪名单条目,俱陈奏疏,龚延明原在被贬之列。”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许卿,这倒是和朕想在一块儿了。”

许庐面色一整,拱手道:“据微臣最近查知,云南道御史龚延明与几位御史,原有贪赃枉法等受贿罪行,如按汉律当罢官流放,臣以为可集三法司断谳,以律令而断一干御史罪行。”

其实,这仍是在劝谏崇平帝,甚至有几分刚而犯上的意味。

因为拂了崇平帝的面子,但其实维护的是堂皇律法和崇平帝的威信,也不是在救龚延明,而是要名正言顺地拿捕、断谳,真正使其不得翻身!

某种程度上侧面维护着贾珩的声名,不至沦落到佞幸之臣的地步。

因为言官原就风言奏事,在场的哪个阁臣,没有被骂的狗血淋头?

有的置之一笑,有的会在别的事情上报复,但少有天子亲自下场,因为上了某个奏疏,重惩某个御史。

这是权阉、权臣才会做的事儿,比如刘瑾、严嵩。

韩癀面色微肃,心头松了一口气,科道言官因贪赃枉法而坐罪免官,如是一来,科道警然,由此人司掌宪司,他心悦诚服。

赵默同样偷偷瞥了一眼许庐。

许德清,正人也,这是维护了他们这些阁臣的体面。

杨国昌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崇平帝面色变幻,压下心头的一丝复杂,默然片刻,转眸看向杨国昌和赵默,道:“杨卿、赵卿,待下朝后,由都察院汇总龚延明罪名,详查其罪,严惩不贷!”

贪赃受贿是比因言获罪好听,否则就是为这些御史扬名,不定某天又晃荡回朝堂,永不叙用,有时候也不好使。

前明,“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故事,可谓前车之鉴,而贪赃受贿、降罪严惩,这就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地。

许庐见天子退步,拱手深深一拜,道:“圣上圣明。”

天子还是他心中愿意效忠的雍王,那怕对贾子钰宠幸尤甚,也不至败坏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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